2013年元旦，德胜34岁，在全村上千户人家中，像他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的只有3人。面对当地超过10万元的彩礼，德胜甚至不敢向家人提起娶媳妇这件事情。也是从那天起，徐桂花下定决心，哪怕是花再多钱也要在有生之年给小儿子德胜娶到媳妇。元旦后，徐桂花只身来到白银市区，开始了她非同寻常的一段生活。
　　
　　一天从捡垃圾开始
　　
　　1月27日，冷空气袭来，白银气温骤然下降，呼啸的北风不停地吹过街面。清晨5时30分，当整个城市还在睡梦中的时候，62岁的徐桂花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那个小区瓶子多，但捡拾的人也多，迟了就没了。”看到一名环卫工人，徐桂花紧跑两步，赶在环卫工人前面进入了小区。昏暗的路灯透过树枝照射过来，刺眼而温暖。这是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但规模并不小的小区，从小区内随处可见的象棋凳和棋盘桌不难看出，这里居住着不少老人。
　　
　　“别以为这里老人多，喝饮料的人就少，其实这里是最多的。”长期捡拾垃圾的经验和对同龄人的了解，徐桂花明白，现如今，老人成了抚养小孩子的主力军，小孩子对零食饮料的需求，在老人的纵容下成倍增长，同样也就增加了饮料瓶的数量。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各个垃圾箱之间，徐桂花的速度非常快，大约一刻钟，她就转完了整个小区，让她沮丧的是，这次的收获并不大，只有5个饮料瓶。
　　
　　从小区出来，徐桂花哈着热气暖手，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区，徐桂花继续走向下一条街。之所以要绕过这个小区，是因为保安看管严，被发现了，还要遭人家的白眼和呵责。就这样，在一个小时之内，徐桂花几乎转遍了市场周围的小区和街面，但总共捡了不到20个饮料瓶，这是她一周以来最差的收获。一个饮料瓶0.2元，这些饮料瓶能卖4元钱。
　　
　　6时30分左右，徐桂花结束了早上捡拾饮料瓶的工作，返回住处。途中，她捡到了一块被丢弃在路边的木板，就是这块长约半米，宽约20厘米的木板，让徐桂花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块木板，既可以给她的小窝加一层保护，也可以用来取暖，在徐桂花看来，这块木板是老天爷对她早晨没捡到几个塑料瓶的补偿。
　　
　　拿着木板，徐桂花快速来到了她的住处，一个搭在路边，高1米，约2平方米的简易窝棚，旁边是一堆垃圾。搭建窝棚的木板大多是周围水果摊点摊主收摊后借给徐桂花的，她要赶在对方摆摊前将窝棚拆了，再还给人家。
　　
　　窝棚内脏乱、简陋，四壁由四块木板组成，其中两块是废弃的门板，较为厚实，其它的都是摊贩们用来放菜的三合板。窝棚顶部由木条支撑，上面覆以硬纸板，四周的缝隙用破旧的床单、塑料布等盖住。窝棚内铺有厚厚的褥子和毛毡，靠近脚的地方是取暖用的铁桶，此时铁桶内的柴火早已熄灭，没有丝毫热度。
　　
　　就是这样一个窝棚，徐桂花一住就是两年。
　　
　　艰辛的奔波
　　
　　早晨7时，徐桂花在白银区胜利街市场西门对面搭起了自己的摊点，摊点很小但品种不少，辣子、大葱、菠菜等等，都是时令蔬菜。街面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徐桂花仔细看着过往的人群，发现有人提着菜兜，便赶紧吆喝起来，她的嗓音透着干涩的沙哑。失望的是，许多前来买菜的人并没有选择她的摊点，转而进了对面的菜市场。始终无法洗干净的衣服和奇怪的服装搭配，让许多顾客对她敬而远之。
　　
　　直到上午9时许，徐桂花才做成了第一单生意，买菜的是一位老太太，算是她的老主顾了。老太太买了4.4元的菠菜，但两人为了0.4元钱讨价还价好一阵，最后，买菜的老太太以身上只有4元钱为由到旁边的菜摊挑选去了，给徐桂花留下了一脸郁闷和无奈。因为少有顾客光临，徐桂花渐渐没有了开始的热情，索性坐在炉子旁和记者拉起了家常。
　　
　　在她的回忆中，遭遇最多的就是被驱逐。2013年刚到白银时，徐桂花就选定了胜利街市场对面这块人流量较大的地方。她的住所位于旁边一栋居民楼的楼道里，因为那里有暖气。可是很快，她就遭到了住户的投诉，进而被保安赶出了小区。后来徐桂花又发现了银行的自动取款区，她觉得地板平整，有灯有暖气还有报警系统，安全、温暖。但是在住了不到一周，同样被银行保安劝阻。直到有一天，因为自己的菜被偷后，她才搬出了银行。
　　
　　楼道、银行、店铺屋檐下……为了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徐桂花都已经记不清搬了多少次“家”了。但她一心想着为儿子娶媳妇挣钱。
　　
　　2014年，对于徐桂花来说是多事之年，这一年她先后多次遭到盗窃。2014年6月，徐桂花摆摊时遇上了一名年轻客人，客人买了5元钱的菜后和徐桂花拉起了家常，其间一名老太太前来买菜，找钱时因为没有零钱，徐桂花到对面的小卖铺换钱，回来后就发现自己装有1000元现金的衣服和刚才那名年轻人一块不见了。眼看三个月的收入被偷，徐桂花发了疯地四处寻找那名年轻人，但对方早已逃之夭夭。那天，她蹲在马路上伤心地哭泣了很久。
　　
　　“没人知道，那1000元她需要付出多少天的辛苦，包含了她多少愿望啊！”旁边一名四川摊主说。
　　
　　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午1时许，徐桂花盘点了上午的收益，总共卖出了16元的菜，纯利润大约4元钱。拿着钱，徐桂花从旁边的面粉店内买了1.5元的面条，中午煮1元钱的面条，剩下的就是晚餐。两年来，徐桂花的一天两顿饭顿顿如此。面条刚下锅，旁边一家快餐店的工作人员给徐桂花送来了一些客人吃剩的菜，里面还有红烧肉，就着这些菜，徐桂花吃上了一顿算是丰盛的午餐。
　　
　　下午的生意依然不好，直到晚上8时30分，徐桂花共卖出了30元的蔬菜，她仔细地将钱存放起来，便开始准备自己的住处，旁边的摊点收摊时已经将木板留给了她。因为当天天气预报有小雪，旁边小卖部的好心老板允许徐桂花在屋檐下搭窝棚，但由于缺少支撑的东西，徐桂花在忙活了40多分钟后，依然没有搭起来。无奈之下，她再次回到了菜摊旁边，像往常一样，依靠着堆砌起来的菜箱搭建小窝。然而此时，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随风飘进了窝棚，让原本就潮湿的被褥越发潮湿。晚9时30分，徐桂花的小窝搭建完毕，她跪着钻进小窝棚，总算有了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
　　
　　攒钱为儿娶媳妇
　　
　　辛苦和冷眼，对步入花甲之年的徐桂花来说都不算什么，在她心中，她人生中最大的任务就是给小儿子娶个媳妇。
　　
　　徐桂花家住白银区强湾乡强湾村，生有三个子女，老大家有四口人，务农为生，收入微薄，仅能够维持家计。二姑娘已出嫁，两口子都在兰州打工为生。徐桂花老伴在家务农，她最为牵心的就是小儿子德胜，今年已经36岁了，村子里30岁以上还没有成家的仅有3人，德胜就是其中之一。
　　
　　在徐桂花眼里，德胜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大结婚时，德胜拿出了在青海打工的全部积蓄，帮家里凑够了彩礼钱。上学时，为了让姐姐顺利完成技校学业，德胜主动辍学，出外打工供姐姐读书。可是，前些年德胜在一个工地上班时，发生了一场意外，让德胜的左手留下了残疾，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自那以后，自尊心较强的德胜变得自卑，不愿意继续出外打工，目前只能在兰州帮姐姐看孩子、做饭，姐姐每个月给他1000元的报酬。之前，家里人也多次为德胜介绍对象，但是按照当地的行情，动辄十万元以上的彩礼钱，成了这个家难以逾越的困难。“现在娶个媳妇太费钱了，彩礼钱一年一个价，有的还要房子、车子。”提起这件事情，徐桂花很是无奈。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在强湾一带，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娶媳妇成了最大的负担。一般来说，如果男方在城里有房、有工作、有车子，彩礼相对少一些。如果男方困难，娶个媳妇彩礼钱最少也得10万元，如果女方有文凭、有学历就要花更多的钱。
　　
　　高额的彩礼压力和残疾的身体，让德胜几乎丧失了成家和生活的信心。但是徐桂花却很执着，她说：“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看到儿子结婚，无论怎样，也要让小儿子娶上媳妇。”
　　
　　“给儿子娶媳妇，这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采访中，记者发现在当地农村日益上涨的彩礼支出，让当父母的从生儿子那天起就已经背上了沉重的负担，而另一方面，在出嫁姑娘时，却又希望要到更高的彩礼，不少人认为，彩礼多了，更有面子。“别人嫁姑娘都要10万，如果你要5万就把姑娘嫁了，不但会遭到同村人的鄙视，还可能遭到非议。”就连当地一名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在此问题上和父辈的看法没有什么两样。
　　
　　面对现实，徐桂花几乎已经放弃了给儿子找本地媳妇的想法，她有着自己的打算。据徐桂花讲，40多年前，她就是被德胜他爹“骗”来的。当时年轻的徐桂花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伴，但是因为老伴家当时条件较差，住着一眼破窑洞，遭到了徐桂花家人的拒绝。为了娶媳妇，老伴偷偷从别人家借来了砖块和石头堆放在自家院子里，并告诉徐桂花家人，结婚后就会建新房子。就这样，徐桂花嫁给了现在的老伴，但是结婚后老伴却将这些建房子的材料还了回去，徐桂花住新房子的梦想就此破灭。但那时木已成舟，徐桂花也就只能认命。直到20年前，徐桂花才和老伴建起了一院砖木结构的新房子。徐桂花觉得，如果运气好，儿子娶媳妇也可能花不了那么多钱。后来她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嫁姑娘是不收彩礼的，所以她在计算，按照目前自己卖菜每年约5000元的收入，五六年以后，她就可以为儿子挣到3万元，到时家里再凑一点，就可以帮助儿子在外地找个媳妇。
　　
　　徐桂花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为了达到给儿子娶媳妇的愿望，她受更多的苦也不在乎。她就是奔着这个希望一路艰辛走来，但在现实面前，生活的种种难题依然是个未知数。
　　
　　（文中人物名为化名）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