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文选已经腐烂发馊,某些文艺性出版社将其作为旱涝保收的摇钱树,每到年末,照例推出一堆各类文体选本。主编者多为体制内把关者,左右逢源,四面打点,八面玲珑,这些看似庄严的选本,无一不透出平庸的气息。
一年喧嚣而过,读者从这样的选本里看到的多是不忍卒读的垃圾。他们觊觎旧文学的话语权,尽管日渐式微,但毕竟可以寄存某些残余的快感:他们要证明自己活着,似乎还在影响着人们。此类选本在商业上持续的胜利,更是遮蔽了社会的真正声音。
生活在当下语境中的人们知道,真正发声的是谁,他们又在哪儿。
由新星出版社出版的2010年年度文选——《不曾苟且》,可谓后发制人。这首先是有真正价值观的选本,全书散发出鲜明强悍的独立精神,意见领袖们行走在思想前线,他们似乎在触碰无所不在的禁区,其实这些文字远远超越了启蒙的范式,意在表述自己独特的心灵世界……汪洋恣肆,才情横溢,敏锐而丰富的思维触觉伸向无尽的所在,读之令人喜悦不已,或许可以称之为年度思想生活史?编者仿佛无视那些诡秘的禁忌,大胆选人取文:才子潘采夫被某报枪毙的奇文《他们曾骑着白马穿过中国》,野夫《无所在的故事》,许知远《列宁的阴影》,崔卫平《经验的年代》等等,无一不在表明,我们有足够好的文字,缺少的仅仅是采撷的勇气。更值得赞许的是,江湖奇人饕餮——这位操娴熟古文,以司马迁笔法记录中国历史的时评高手,其风靡网络的《治国秘术——贪官之用与弃》也赫然在列。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一本特立独行的思想选本。
韩寒、张鸣、熊培云、陈丹青、冯唐、洪晃、柴静、和菜头、罗永浩、关军、刀尔登、韩松落、苏小和、五岳散人、张晓舟、王小山、陈晓卿、刘原、安替、朱伟、黄佟佟、李皖、胡赳赳、李敬泽、殳俏、王锋、王小峰、黄集伟、庄秋水、阿丁、张柠、易中天、龚晓跃、十年砍柴、王书亚……四十六位作者,以文发声,各擅胜场,绘制出一幅中国当下的人性图谱。
这是一部多声部合唱。明暗交织,虚实相生,缜密的思维,丰富的情致,每一声曲调都能激起人发自内心的共鸣。一群什么样的歌者能发出如此令人心颤的天籁之音?
他们来自大地。他们倾听大地深处的秘密,他们把密码翻译成美妙的文字,化作温润的气息,轻轻吐入听者的耳朵。他们知道自己播撒的是理性与真挚的种子,迟早会发芽,至于开出何种花朵,他们并不太在意。他们表达他们满足,并因将要盛开的花朵而喜悦。
这样的文字,似乎只是经由他们的笔而出生,其生命仿佛来自一个神秘的所在。
好像上帝找到了使者,他们也乐于担负这苦行僧般的使命。
不表达,毋宁死。有感受而不能吐放,于他们而言便是酷刑,是永远爬不出的地狱。
他们并非聒噪者,他们知道自己感知到什么,知道哪些是值得传递给他人的:让我喜悦的,也会让你喜悦。这些好的叙述者,最好的命运便是遇到那些高贵的耳朵。
一定有那样的耳朵在谛听。
洞穿一切而不自我炫耀,机智风趣而不轻佻造媚,血脉贲张却又理智平和。在苟且沸腾的今日,《不曾苟且》让人眼前一亮。你会发现,这绝非高蹈凌虚,而是熏染人心的共同精神气质。
他们自成一格,用文字筑起抵御忘川之水的长城,他们证明:在一个不堪的时代,温暖人心的究竟是什么。下笔如刀,行文似水,一群洞穿中国心事的体验者和观察者,他们睿智优美的文字留在时光中。
时间老去,文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