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时间:2013-02-14 09:11来源:新华副刊 作者:李晓光 点击: 载入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千百年前,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一诗,让历世历代,读过的人,在寂寥的冬日里,每一次的展卷,都有一种新意,围着它,取暖。从读过这首诗后,便喜欢上了它意境上的美,那种美,落落大方,盘根错节,长在一段日子上。是啦,"新醅酒,小火炉",凡俗的事物,在他的笔下,生动温暖,回味无穷。最妙的,是晚来天欲雪,为这首诗,打下了一个很大的伏笔,押运在能否饮上一杯?在这里,诗人巧妙地直点主题。


  每每读到这首诗,便想起了久违的冬天,想起了久违的小火炉。相遇老友,也许是,小时的玩伴,也许是,那个同桌的你,也许是,一个多年的好朋友,相牵相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分,不一定用在爱情上,它也可以,是潜在一段友情里。在那样一个雪夜,两个老友,一壶酒,围在一个小火炉边,浅唱低吟,在吟一壶岁月,看月上柳梢,听雪花簌簌。那种意境,一个"美"字,真够叫绝的。


  对于炉子的思念,其实,是长在一段唐诗里。更确切的说,是对与火的思念。这种思念,从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心灵的回归。我发现,渐近中年的我,对于过去的一切过往,总喜欢纠结在心里,以至于有些耿耿于怀。电子时代的家居生活里,"火"也许是个陌生的名词了,炉子也将被送进历史的博物馆了吧?


  我三姨总在我面前说起我母亲,如果她再多活几年就好了,因为她没有住过楼房。三姨眼里的幸福生活,是赶上新时代,拥有新生活,这样的人生,才值得。那种遗憾,在她,就是要尽量的与这个社会接轨,要尽可能的享受生活,这也体现在,她对于那些象征着贫穷的,长在她童年里的,那些粗粮的厌烦。而我的某些观点,被她所不喜悦。尽管我们的年龄,有二十年之隔。


  我一直盼望,在远离城市,远离喧嚣的地方,能有一幢房子,有花有草,春天的时候,踏绿远足,夏天的时候,听蛙鼓虫蛩,秋天的夜晚,听山风,望晓月,深冬的时候,看窗含西岭千秋雪,在红泥小火炉边,等一个,风雪夜归人,或是独钓寒江雪。


  我的日子,常在这样的时刻沉潜。我也终于能够理解,晚年的祖母,在我们家搬进崭新的,砖瓦结构的房子以后,她失望的眼神,一副落落寡合的神情,像一头神情呆滞的老牛。她不喜欢水泥地面,不喜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墙,砖构房子的凌厉,冰冷,缺少温情,她说,连点泥土和稻草也看不到了,也许,她的目光里,一直还停留在,坯房草盖,南北大炕,一锅一盏的温情里。以至于,她经常地到乡下去,总是住上很长时间,也不肯回来,最终老死在那里。


  我踩着她的足迹,在寻一段过往。奶奶的小火炉,我是没有很深的印象的,但她的小火盆,却使我记忆犹新,火盆应该也是泥做的,那是泥土的精血,掌上心情,温润舒坦,冬天的傍晚,吃过晚饭,她就将火盆端上炕,事先已将盆里放上火炭,上面覆着草木灰,火炭躺在下面,孕育着些许温暖,在时光里一漾一漾的,有草香,也有岁月的香。几个人围在旁边,煨着烤火,闲话三国,乱侃西游,在生命里淘洗前尘旧事,反刍一段记忆。那种时刻,让人过目不忘。


  直到如今,尽管那些草盖的老屋已经走远,但对于火炕火炉的思念,仍旧不断,像一缕炊烟,升腾着,缠绕着,某些往事,让我的记忆搁浅在那样一个冬天,一首唐诗里,一壶老酒里。


  冬日荒原捕雀


  记得小时候,冬天里有很多的趣事,让人想起。隆冬季节里,除了滑冰外,最有趣的事情,便是袖着手,跟在男孩子们的周围,看他们捕麻雀,有时也有苏雀。


  那时节,当大雪封严了每一寸土地,鸟儿们便失去了生活来源,顶着纷飞的大雪,四处觅食。这时,院子里的麻雀多了起来。


  捕雀的工具,是用秫杆扎起的笼子,放在院子里宽敞的地方,或是高处。长方形的笼子里,设有上下三个单间,中间的一层,放着谷穗,养着一只"老油子",作诱饵,搞情报工作。用来引诱它的同类,来自投罗网。其实"老油子"就是一只叫声清脆悦耳,动听的鸟儿。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唱着迷人动听的歌声,令很多同伴艳羡不已,便向往起它的"城市之旅",不用千里迢迢去觅食。


  笼子的两侧,便是捕鸟的"陷阱",是一个"说话"的翻板,笼盖儿上放上高粱或是谷粒,当鸟儿来吃食的时候,一踏上那个会说话的翻板,就掉进了机关里。尽管之前,它们左顾右盼,观察了良久,但还是成为笼中之鸟。掉进笼子里的麻雀越多,叫声越大,这样也可以吸引更多的鸟儿了。


  有时,孩子们不光是在家里捕鸟,有时,也带着鸟笼子进山,"滚苏雀",苏雀是最傻的鸟儿,但它却又较强的记忆力,不喜欢被限制生活圈。


  从儿时记忆里的鸟笼子、弹弓子、气枪等工具猎捕鸟。行走在乡间,也能看到一面墙似的粘网,支在院子里,或是篱笆上,鸟落在其上,便被缚住了。


  上高中的时候,一个冬天,看到姨夫的父亲,用酒糟麻翻了很多麻雀,足足装满了两只水桶。


  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么多的麻雀。


  女儿小时候,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有一只小麻雀,便嚷着也要一只。我的父亲夜晚搬来笨重的梯子,竖在屋檐下,去掏鸟窝,结果掏出两只小雀。女儿见后大哭,说小麻雀太可怜了,它妈妈找不到它们会难过的伤心了。于是,小麻雀又被送回"家"了。那是最后一次,与麻雀的进距离接触。


  捕雀的人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雀也淡出了我的生活,而且越走越远,越飞越高。


  每次读屠格涅夫的短文《麻雀》,不仅潸然泪下。我的观念,也一下子从群体行为关注起个体生命来。


  常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发呆。为偶尔掠过眼前的鸟儿,瞪得眼睛发酸发麻,向往那它们飞翔在天空,自由自在的样子。


  记得一个冬天,与爱人到一个乡间访友。车在路上行驶,常常惊起一群群麻雀,呼啸而去。于是便央求爱人徒步走一段。雪后的山林,庄严肃穆,鸟儿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会惊落无数飞雪。在鸟儿自由的天空下,去享受大自然的和谐,是再美妙不过的冬日旅行了。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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