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三国之姜维(49集电视连续剧)》剧本(4)

时间:2019-06-13 11:4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贾笑天 陈少冲 点击: 载入中...


  第21集二打剑门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诸葛绪到了剑门关下,姜维立刻带五千士兵杀出,把诸葛绪打了个魂不附体。钟会到了关下,诸葛绪劝他防姜维袭击,钟会大笑“现在请他都不会下来!”可见姜维真乃智勇双全之将!有好三国者想从三国众多武将中选出智勇双全者,并以为将者必备的“仁、义、智、勇、信”为考核标准,民间的版本是
  
               一吕二赵三典韦,吕布/赵云/典韦 
  
              四关五马六张飞,关羽/马超/张飞
  
              黄许孙太两夏侯,黄忠/许褚/孙策/太史慈/夏侯惇/夏侯渊
  
              二张徐庞甘周魏,张辽/张郃/徐晃/庞德/甘宁/周泰/魏延
  
              枪神张绣和文颜,张绣/文丑/颜良  虽勇无奈命太悲。
  
              三国二十四名将,打末邓艾和姜维。邓艾/姜维
  
  最后网络评出的前十名依次是:姜维、赵云、张辽、吕蒙、曹仁徐晃 、关羽 、夏侯渊、张飞、夏侯惇。谋士评出的第一名是贾诩,而非诸葛亮、郭嘉。也许是历史的巧合,这三国的文武状元都是甘肃省籍人士!民间戏言,博诸君一笑。
  
  由于钟会已把十几万兵马陈列在大剑山下,山巅上的剑门关内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派大战在即的气氛。为了能够应付复杂多变的战况,从昨天晚上起,姜维已经把他的住处从守将府搬到了城楼中,吃饭、睡觉和处理军务全在此处,昼夜不离城头。姜维的举动感染了张翼、廖化和董厥,他们也纷纷仿效姜维,相继搬到城楼上住下。为了抵抗住魏军前几天的进攻,打掉魏军的锐气和斗志,姜维又把守关的兵力作了重新调整和部署,改昼夜三班为两班,以加强守关力量。
  
  91、剑门关城楼(日)
  
  守卫剑门关的蜀军将士,在百倍警惕中度过了第一个不平常的夜晚。天刚发亮,张翼和廖化便走出了城楼,去替换一夜未眠的姜维和董厥。
  
  剑门关地势高,潮气大,浓重的露水在姜维和董厥的盔甲之上凝结成无数黄豆大的水珠,在朝霞中闪闪发光,仿佛在他们的身上缀满晶莹剔透的珍珠。
  
  张翼和廖化来到姜维和董厥的身边,小声地说:“天色已明,大将军与龚袭快去城楼歇息吧。”
  
  姜维虽在城头上站立了一夜,但仍精神饱满,毫无困倦之态。他瞧瞧董厥,关切地说:“龚袭身体较弱,先回城楼歇息去吧。我尚无睡意,再在此守上一阵。”
  
  董厥尽管体质较弱,但并不甘示弱,抖擞起精神说:“厥之体魄固然没有大将军健壮,但却比大将军年轻几岁。大将军不肯歇息,让厥如何歇息得下。”
  
  张翼知姜维有些放心不下,坚定有力地说:“大将军尽管放心去歇息。此处有翼与元俭在,万无一失!若有差错,甘愿受军法处置!”
  
  廖化通过这些天与姜维的朝夕相处,对他的秉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就有意激他说:“军令如山,岂能因人而异。大将军昨晚自定之军令,今晨岂可自先违背!”
  
  廖化的这一招还真灵,姜维无话可说了。他抱歉地笑了笑,正要回城楼去歇息,却突然发现有几名魏兵正沿着那条陡路向关下走来。他心中一震,惊异地说:“魏军要攻关矣!”边说边俯身在城墙的垛口间,睁大眼睛朝关下望去。
  
  张翼等人闻听此言,也连忙把目光投向关下的那条陡路。只见有四名魏兵,右手持着盾牌,左手摇晃着三角形的小黄旗,正在缓慢地向剑门关靠近。当他们来到距城门还有五六十步时,停下了脚步,齐声喊道:“关上之蜀军兄弟听着:我等乃镇西将军之信使,奉命给贵军大将军送来书信一封,请守关之弟兄前去通报。”
  
  两国交兵之际,双方主将互下战表、互通书信乃常有之事,按理不应把对方的信使拒之于门外。但姜维又怕这是钟会耍的花招,想借此骗开城门。于是,他让姜复汉向着关下的魏兵喊话:“关下之魏军兄弟听着:我家大将军有令,让把镇西将军之书信捆在箭上,射上关头。”
  
  关下的魏兵听罢,又齐声喊道:“我家镇西将军有令,命我等务必把书信面呈姜大将军。”
  
  姜维思索了一下,又让姜复汉喊话:“我家大将军有令,让汝等派一人到城头送信,其余人在原地等候,若有违抗,休怪我军之箭弩无情!”
  
  姜复汉喊过话不久,就有一名魏兵放下手中的盾牌和小黄旗,赤手空拳地向着关下走来,其余三名魏兵仍站在原地没动。
  
  姜维一边令守关将士严密注视着山下魏军的动静,严加防备;一边令姜复汉、姜兴汉兄弟从城头缒下去一只竹筐,把那送信的魏兵吊了上来。
  
  那送信的魏兵跪在姜维的面前,双手举着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说:“我家镇西将军书信在此,请姜大将军过目。”
  
  姜维面沉似水,接过钟会的书信,拆而阅之。只见书信中写道:
  
  ……公侯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计谋超群,韬略盖世,功在巴蜀,名扬华夏,远近之人无不仰慕,希冀一睹公侯之风采。钟某久闻公侯之高风亮节,钦佩公侯之文功武德,渴望能与公侯谈古论今。然而终因山隔水阻,未能如愿,钟某常为此而抱憾。水流万里汇聚大海,树高千尺叶落归根。飞燕尚且恋故土,年年春天归旧巢。天命难违,岂人力所能为;大厦将倾,岂独木所能支!公侯与其避祸沓中,长驻不毛之地,有家难归,何如重返故里……
  
  (徬白和字幕可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姜维阅罢钟会的书信,面色更加阴沉,一言未发,凝神深思。(姜维暗语)钟会送来的定是一封类似战书的恐吓信,没想到却是一份措辞巧妙、语意含蓄的劝降书,字里行间虽皆温情脉脉的委婉之言,但却比杀气腾腾的强硬之词更令人头疼。信中还透露出避祸沓中的艰难处境。此信如果被黄皓得知,必然要横生事端,大进谗言。即使是被张翼、廖化等人知道,也难免不生出疑惑之念,对守关产生不利影响。为防不测,必须……
  
  于是,他马上变阴沉为大怒,哧哧几下,把钟会的书信撕得粉碎,扔到城下,然后气愤地说:“钟会狂妄之极,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罢,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用力一挥,向着那信使的脖子砍去。
  
  这发生在瞬间的急剧变化,是张翼、廖化和董厥所始料不及的,他们刚要进行劝阻,那信使的头颅已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可怜那个信使不明不白地便身首两分,成了钟会的牺牲品!
  
  张翼瞧着怒气冲冲的姜维,惊讶地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将军何故如此!”
  
  姜维插剑入鞘,余怒未消地说:“钟会可恶之极,不仅辱骂我全军将士,而且对圣上也……”
  
  董厥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便息事宁人地说:“伯恭不必介意。两国交兵之际,怒斩来使之事,从古至今皆有之,屡见不鲜。”
  
  廖化也顺着董厥的话茬说:“区区一名小卒,斩便斩了吧,也好以此来表明我军将士血战到底之决心,免得钟会再来乱我军心。”
  
  张翼不好再说别的了,就顺水推舟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将军既已怒斩来使,何不把此首级交于钟会,使其知我军将士不可辱。”
  
  姜维收起怒容,低沉地说:“就依伯恭兄之言……”
  
  姜复汉按照姜维的吩咐,把那信使的首级用布包好,然后朝着关下的魏兵高声喊道:“姜大将军军务繁忙,无暇复信,特以这包东西代替回书,请魏军兄弟呈于钟将军!”喊罢,把那裹着信使首级的布包从剑门关上扔了下去。
  
  姜维望着那三名抱着信使的首级、仓皇而逃的魏兵,冷峻地说:“钟会见到信使首级,必定会恼羞成怒,下令攻关。我军将士应作好准备。”
  
  92、剑门关下(日)
  
  事情果不出姜维所料,钟会见到了信使的首级,不由得勃然大怒,马上命令诸葛绪率雍州军去攻打剑门关。
  
  【画外音】诸葛绪没有意识到钟会是要把他的兵马当成替死鬼的阴谋诡计,反以为这是钟会给他的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他要借此机会,用他属下兵马的血肉之躯,去洗雪连遭惨败的耻辱,为自己挽回些面子。他要用事实去表明:诸葛绪并不是懦弱无能的常败将军!
  
  因为有了钟会的十万大军作后盾,今日的诸葛绪比昨日的诸葛绪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勇气。他率领着属下的兵马倾巢而出,气势汹汹地来到大剑山下。他立马于山脚,把兵士分为十批,每两千人为一批,准备轮番向剑门关发起冲击。
  
  第一批攻关的雍州兵从山脚下出发了。他们抬着长梯,持着盾牌,沿着那条陡路向剑门关走去。由于道路太陡,兵士行走比较吃力,就像一艘在峡谷中逆水而行的大船,航行艰难,速度缓慢,进一步退半步……
  
  自从挥剑斩了钟会的信使之后,姜维就意识到今天的这场恶战已经是迫在眉睫,不可避免了。所以,他不顾彻夜未眠的疲倦,坚持留在城头之上,等待着魏军前来攻关。而张翼和廖化也深知今天这场战斗是至关重要的,它将对能否长期固守剑门关产生重大的影响,故而对姜维也是稍劝辄止,没有再催促他回城楼去歇息。
  
  姜维屹立在城头,全神贯注地望着大剑山下魏军的营寨。山下魏军的一切活动,他尽收眼中。第一批攻关的雍州兵刚从山下出发时,他就命令守关的兵士把几十根碌碡般粗细、五六尺长的檑木架在了城墙之上。当攻关的雍州兵行进到半山腰时,他便大喊一声:“把檑木推下城头!”
  
  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兵士,听到姜维的喊声,齐声呐喊着,用力一推,几十根檑木就仿佛飞泻的瀑布,相继从城头上跌落下去,顺着那条狭窄的陡路向山下滚去,越滚越快,犹如一股洪峰冲入了峡谷,奔腾咆哮,翻滚不息……
  
  正在艰难地向上行进的雍州兵,忽听到一阵滚雷般的呐喊,抬头观望,发现一排排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群吃人的猛兽,居高临下,冲了过来。还没容他们辨别出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为何物,粗大的檑木已经一根接一根地从他们身上滚过,好似碾压甲虫一般,把不少的人碾压成为肉饼,使那条原本坚硬光洁的青石路,顿时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稀软之路,鲜血横流,肉泥四溅。只有两旁在崖壁边行进的兵士才幸免于难,没有变成肉饼,但却溅了一身的鲜血和肉泥。他们惊惧地大声喊叫着,丧魂失魄地朝山下跑去。
  
  正在山脚下督促着兵士向上进攻的诸葛绪,先是听到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惨叫,紧接着便是一阵滚雷般的轰隆声,随之就见到许多根浸着鲜血、沾满肉泥的粗大檑木,从他的面前快速滚过,甩出的肉泥像下冰雹似的落到他的那匹战马身上,有几团甚至还飞溅到了他的脸上。不久,两队浑身溅满血肉的兵士,好似两条湍急的溪流,顺着崖壁流淌下来……
  
  诸葛绪抹去飞溅到脸上的几团肉泥,恼羞成怒地望着剑门关,强令第二批兵士向上进攻。不过,为了避免重演刚刚发生过的那场惨剧,他也改变了原先一拥而上的战术,让兵士顺着陡路两旁的崖壁前进,以躲避檑木的碾压。
  
  第二批向上进攻的雍州兵,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那种血肉横飞的惨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畏缩不前。诸葛绪挥舞着宝剑,才把他们强行驱赶上那条血肉模糊的陡路。他们紧靠着路旁的悬崖峭壁,抬着长梯,侧着身子向上挪动。道路的坡度太大,兵士们担惊受怕,致使这次进攻的速度比上次更为迟缓,远远望去,简直就像两行螃蟹,沿着河岸边慢慢地向前爬着。
  
  剑门关下发生的一切,当然逃不过姜维的那双眼睛。他又如法炮制,当魏军行进到半山腰时,再次命令守关的兵士把几十根粗大的檑木推下城头。然而,这次的效果却是大不如前。这条狭陡的道路虽然是在山石上开凿出来的,十分坚硬;但由于长期雨水的冲刷和车马、行人的碾踏,已使道路中间凹了下去,低于两边。檑木从城头上推下去以后,便顺着路中间的低凹处向下滚动,碾压不到路两边的高凸之处。上次雍州兵进攻时是放弃两边走中间,所以被檑木碾压成肉泥;而这一次他们是放弃中间走两边,因此大多数的檑木便从他们的身边滚过,只有少数几根横斜的檑木冲向路旁的石壁,挤死压伤了一些雍州兵。
  
  第二批向上进攻的雍州兵见此情形,心中稍微安稳了些,前进的速度有所加快。
  
  剑门关上的姜维见此情形,也立即改变了方法,命令守关的兵士准备箭弩,待到雍州兵接近关下时再射杀他们。
  
  攻打剑门关的雍州兵有幸躲过了檑木的碾压,可当他们离剑门关还有五六十步的时候,忽听城头上一阵鼓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城头上倾泻了下来。那些正沿着路旁的峭壁侧着身子向上移动的雍州兵,往后缩被石壁挡住,向前迈怕遭到檑木的碾压,欲往山下退去,又被接踵而来的兵士堵住,真是前不得,后不得,进不得,退不得,犹如两排竖立在路边的活靶,任凭剑门关上的蜀兵练箭习弩。霎时间,那两排活靶就纷纷中箭着矢,倒在了道路的两旁。
  
  当接近剑门关的雍州兵正在充当活靶之时,山下的诸葛绪也在强逼着一批批的攻关兵士,踏上了这条通向地狱的死亡之路。为防止兵士退缩,诸葛绪手持宝剑立在路旁,命令兵士只许进不准退,并亲手斩了两名畏缩不前的兵士。
  
  在诸葛绪的逼迫下,雍州兵一批接一批地冒死走向剑门关。但当他们接近城头时,就又变成了活靶,成为守关蜀兵射杀的目标。剑门关下,一批批的活靶倒下了,又一批批的活靶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关上倾泻下一阵密集的箭雨,关下便增加几百具雍州兵的尸体……
  
  93、大剑山下诸葛绪军帐(夜)
  
  夜幕已经逐渐地拉严了,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一方汪着墨汁的大砚台,吞没了月亮和群星。大剑山以及周围的山岭峰峦、深谷巨壑,好似涂上了一层浓厚的墨汁,全都变得漆黑一片。山上的剑门关和山下的魏军营寨中,一盏盏高悬的灯笼发出如豆似的微光。
  
  诸葛绪失神地坐在大帐之中长吁短叹,面对着已变凉的饭菜,毫无食欲,根本无心去动一下。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飞滚而下的檑木、密如急雨的箭矢和横躺竖卧的尸体,耳畔一再回响着兵士的惨叫声和哭喊声……这一切搅得他心烦意乱,茶不思,饭不想。
  
  诸葛绪正在大帐中搜肠刮肚地想着明日攻关的办法,亲兵进来禀报:“镇西将军已经进入本寨,正向大帐走来。”
  
  钟会的突然出现,把诸葛绪吓了一跳,一个不祥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莫非因他白日攻关不利却大损兵将,从而惹恼了这位手握重兵的镇西将军,特地连夜前来兴师问罪?若真是如此,他该如何应付?躲是躲不掉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接钟会。
  
  诸葛绪提心吊胆、哆哆嗦嗦地走出大帐,正好迎上了大步而来的钟会。他像一个闯了祸的小媳妇见到了严厉的婆婆,胆怯地低下头,嗫嚅地说:“卑职不知镇西将军大驾光临,迎接来迟,望恕罪!”
  
  钟会朝着诸葛绪摆了摆手,轻松地说:“诸葛刺史不必客气。钟某是巡营查哨路过此处,进来讨杯茶吃,想必诸葛刺史不会拒绝吧?”
  
  诸葛绪听出钟会的口吻和语气并不严厉,紧张的心情略微有些放松,忙卑恭地把钟会请进大帐,一边命亲兵献茶,一边借着烛光偷觑钟会的脸色,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他黑夜来此的真正目的:只见他神色安祥,表情和蔼,脸上并无恼怒之色,不像是前来问罪的样子。
  
  见此情形,诸葛绪剧烈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他接过亲兵献上的茶,亲手捧给钟会,殷勤地说:“镇西将军请用茶!”
  
  钟会接过茶,边慢慢地啜着,边细细地打量着大帐内的一切,关切地问:“诸葛刺史至今还未用晚饭?”
  
  诸葛绪点点头,愁眉苦脸地说:“今日攻打剑门关失利,损兵折将。对此,卑职愁肠百结,心如油煎,岂有心思去吃饭!”
  
  钟会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宽慰着诸葛绪:“剑门关乃天险,岂可一攻而破?损兵折将,在所难免。诸葛刺史切不可过于焦虑,更不必茶饭不思,自己折磨自己,伤神损体,对今后攻关不利。”
  
  钟会的神情和谈吐,使诸葛绪大为惊奇,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钟会,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会呷了口茶水,心平气和地问着诸葛绪:“诸葛刺史可已思得破关之法?”
  
  诸葛绪紧皱着双眉,一筹莫展地回答:“剑门关地势险要,只有那条狭窄之陡路可供利用,我军如大举攻关,难挡蜀军檑木之碾压;若小股出击,又难躲蜀军箭弩之射杀。对此,卑职实在是束手无策。镇西将军智谋超群,定有破关之良法,请能赐教一二!”
  
  钟会矜持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两军交战,不可固守陈规,要因地而宜,因人而宜,因时而宜,方可克敌制胜。剑门关险固,明攻强夺必伤亡惨重,且难以破关。我军何不改明攻为暗取,变强夺为偷袭……”
  
  “暗取……偷袭……”诸葛绪迷惑不解地瞅着钟会,恳切地说,“卑职愚昧,请镇西将军明示。”
  
  “方才钟某巡营查哨之时,偶尔思得一破关之法。”钟会又呷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今夜天空星月皆无,周围漆黑一团,马头相撞而难以相见。我军何不趁此天赐良机,前去偷袭剑门关?”
  
  “今夜去偷袭剑门关!”诸葛绪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似一个迷路之人忽然发现了灯火,惊喜地说,“似这等伸手不见五指之黑夜,守关之蜀军很难发现目标,檑木滚石与箭弩均不能发挥作用……多谢镇西将军指教,使卑职如同拨云见日。卑职即刻就集合兵将,趁着这浓黑之夜色前去偷袭剑门关!”
  
  “诸葛刺史且慢。”钟会的脸上掠过几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有些卖关子地说,“雍州军白日里辛苦了一天,将士均已十分疲劳,今晚就暂且歇息。这偷袭剑门关之事,就让胡烈将军领兵去吧。”
  
  患得患失、立功心切的诸葛绪,以为钟会瞧不起他,要把这件大功送给其得力干将胡烈,忙恳请着钟会:“古人云:哀兵必胜。我军将士虽曾惨败于姜维,但斗志尚且不衰,人人欲报前仇,个个愿去冲锋陷阵!请镇西将军给卑职一个将功补过、报仇雪恨之机会!”
  
  “这……”钟会显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犹豫了好久,才忍痛割爱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成全诸葛刺史吧。”
  
  “多谢镇西将军!”诸葛绪有点受宠若惊,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感恩戴德地说,“卑职若能如愿以偿,将功补过,绝不会忘记镇西将军之大恩大德!”
  
  “诸葛刺史言之过重矣,钟某实不敢当。”钟会得了便宜卖乖,一本正经地说,“我等受大都督之重托,应以灭蜀为己任,同心同德,共图大业,断不可另有他图。”
  
  “多谢镇西将军教诲,卑职定会铭记在心!”诸葛绪仿佛一个穷光蛋意外地得到一大笔财产,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地说,“对今晚偷袭剑门关,镇西将军有何指教?”
  
  “今晚偷袭剑门关,应如此而行……”钟会俯在诸葛绪的耳边,低声地面授机宜。
  
  诸葛绪听罢,喜上眉稍,心悦诚服地说:“有镇西将军此妙计,今晚偷袭剑门关定会出奇制胜!”
  
  钟会见目的已经达到,颇为得意地瞟了诸葛绪一眼,故作正经地说:“诸葛刺史切莫错过今晚这一天赐良机,好自为之,创立奇功,一补误失阴平桥之过,二雪前几次惨败之耻。钟某在大帐中恭候刺史之佳音!”
  
  94、剑门关城楼(夜)
  
  天空阴沉沉的,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大地黑漆漆的,犹如一个巨大的墨池。大剑山仿佛一块刚从墨池里捞出来的怪石,遍体漆黑地摆在那里。从剑门关上向下望去,黑咕隆咚的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只有魏军的寨门上悬挂着的灯笼,像是鬼火一样,若隐若现,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半下午的时候,姜维在张翼和廖化的一再催促下,才回到城楼里睡了两个时辰。天黑以后,他便又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他睁大眼睛朝山下望了一阵,除了发现几点鬼火似的灯光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侧耳细听了一会,山下一片寂静,只有大剑溪隐隐约约的流淌声。他有些奇怪地问:“山下聚集着十几万兵马,为何竟如此安静?”
  
  廖化赶紧回答:“天刚黑时,山下曾传来一阵乱哄哄之声,然后便悄无声息。可能是魏军已经疲惫不堪,早早歇息矣。”
  
  姜维仍旧疑惑地说:“两军相峙,近在咫尺,魏军为何敢如此大胆,竟然连巡夜打更之兵丁也不放,难道就不怕我军趁黑夜劫其营寨?”
  
  张翼若有所思地说:“大概魏军以为人多势众,我军只能死守,不敢出击。”
  
  姜维摇了摇头,警觉地说:“十余万兵马挤在山下那条峡谷之中,难免会弄出一些声响,岂会如此安静?这安静有些反常,会不会是钟会又在耍花招?”
  
  廖化想了想,谨慎地说:“难道是钟会故意摆出一副麻痹之状,意欲引诱我军下山劫寨。”
  
  “枉费心机!”张翼冷笑着说,“我等又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岂能钻进钟会设下之圈套!无论钟会耍何花招,我军就是不离开剑门关,看他还有何办法!”
  
  “然而,钟会也不是初出茅庐之人。”姜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神不宁地说,“假如钟会要趁此对面不见人之黑夜,来偷袭剑门关,我军该如何抵御?”
  
  张翼和廖化不愧是征战一生的老将,经姜维这一提醒,马上意识到了潜伏着的危机,立即警觉了起来。他们一齐凑到了姜维的身边,急切地说:“大将军所虑极是,我军不可不防!”
  
  姜维望着像涂了一层浓墨的关下,忧虑地说:“今夜天色太黑,魏军即使靠近关下,我等也难以发现。依二兄之见,如何才能及早发现前来偷袭剑门关之魏军?”
  
  廖化苦思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在城头之上多插一些火把……”
  
  “元俭此议不妥。”张翼皱着眉头说,“在城头之上遍插火把,也只能照亮城头,难以照亮关下那条道路。这样,反倒是我军在明处,偷袭剑门关之魏军在暗处,对守关极为不利。”
  
  “要么……”廖化迟疑了一下,又说,“把兵士缒下关去,在关下那条道路上安放几十盏灯笼。”
  
  “此举怕也不妥。”姜维深沉地说,“假如魏军要来偷袭剑门关,也肯定在三更天时。看今晚这天气,不久就会下起雨来,安放在道路上之灯笼定会被雨水浇灭。”
  
  廖化束手无策了,瞧瞧姜维,又瞅瞅张翼,等待他俩拿出高招来。可是,此时的姜维和张翼也是毫无办法,只是望着黑洞洞的夜空发愁。
  
  老天不管他们是发愁还是喜悦,依然我行我素,把一场细雨洒向大剑山。谷粒般大小的雨点,犹如扬场似的纷纷飘落下来。沙沙的雨声仿佛春蚕吞食桑叶一般,不紧不慢地响个不停。漆黑的夜色和迷蒙的秋雨吞噬了剑门关周围的一切,低沉的雨声淹没了大剑溪的流水声,使人倍感悲凉。
  
  冷冷的细雨飘洒到了张翼的脸上,他抹去脸上的雨水,烦闷地说:“大将军可已思得防备魏军偷袭之法?”
  
  姜维又急又愁,连满脸的雨水也顾不上去揩抹,苦恼地说:“维至今仍无计可施。”
  
  一向比较沉稳的廖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焦虑地说:“已经快二更天矣,我等必须尽快地想出应急之法!”
  
  “这可恶之黑夜!这可恶之秋雨!”一直没有吭声的董厥无奈地低声诅咒着。
  
  厌恶也罢,诅咒也好,漆黑的夜色依然笼罩着周围的一切,秋雨仍旧刷刷刷地下个不停,剑门关沉浸在沙沙的雨声中。姜维等人紧锁着眉头,苦思冥想着。
  
  就在姜维无可奈何之际,两名老伙夫提着罐,端着盆,拖泥带水地走上城头,来给姜维他们送夜饭。天黑路滑,细雨飘洒,再加上那两名伙夫老眼昏花,腿脚不灵,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把手中的盆盆罐罐摔了个粉碎,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这响声惊动了正在沉思的姜维,他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地上摔碎的盆盆罐罐,一声不吭。
  
  那两名老伙夫心中害怕,忙跪倒在姜维的面前,怯懦地说:“小人真是老而无用,请大将军恕罪!”
  
  “摔得好!摔得妙!”姜维紧锁的双眉突然展开了,兴奋地说,“汝等这一摔,倒摔出了一大功劳!”
  
  那两名老伙夫以为姜维是有意在说气话、反话,心中更加害怕,一边磕头一边求饶:“请大将军饶恕小人!”
  
  “二位老弟兄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姜维弯腰拉起那两名老伙夫,庆幸地说,“多谢二位老弟兄这一摔,把我从忧愁之中解脱了出来!”
  
  那两名老伙夫被姜维的言行弄糊涂了,莫名其妙地瞧着姜维,不知如何是好。
  
  姜维笑了笑,和气地说:“二位老弟兄快回去歇息吧。等击退魏军偷袭之后,我再去向二位当面致谢。”
  
  那两名老伙夫不知所措地说:“大将军与几位将军还未吃夜饭……”
  
  “明早一块吃吧。”姜维朝着那两名老伙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去,然后他又吩咐姜复汉和姜兴汉,“汝二人立即到马棚中摘取几十串马铃来,我有急用!”
  
  张翼、廖化和董厥已从姜维的话语中听出了些名堂,忙围在姜维身边,迫不及待地问:“看来大将军已有了破魏军偷袭剑门关之法?”
  
  姜维掩饰不住内心高兴地说:“这浓重之夜色,虽能挡住人之目光,但却阻挡不住声音。我等双眼虽看不到关下之东西,但两耳却能听到关下之声音……”
  
  正苦于无计可施的张翼等人,听罢姜维之言,不由得惊喜异常,异口同声地说:“大将军真是足智多谋!”
  
  “若不是那两名老伙夫摔破了盆罐,惊动与提醒了我,我断然想不出此法。”姜维严肃地说,“事不宜迟,我等快作准备,迎接前来偷袭剑门关之魏军!”
  
  95、剑门关下狭窄的陡路(夜)
  
  三更天的时候,诸葛绪率领着雍州军剩下的全部将士,偷偷地出了营寨,顺着那条狭窄的陡路,悄悄地向剑门关摸去。
  
  夜色依然黑如浓墨,吞没了雍州兵移动的身影;秋雨仍旧沙沙作响,淹没了雍州兵前进的脚步声。在二三十步以外,就很难发现这支行动的队伍。夜色和雨声为雍州兵偷袭剑门关提供了良机,同时也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许多困难:坡陡路滑,眼前一片漆黑,他们只能像瞎子似的,凭着感觉,摸索着前进。为了降低脚步声,他们既不敢抬高脚腿,又不敢迈开步子,只能鞋底紧挨着路面,轻轻地往前蹭,慢慢地往前挪……
  
  诸葛绪在两名亲兵的扶持下,带领着雍州军将士缓缓地向着剑门关靠拢。今夜,他率军去偷袭剑门关,实属是孤注一掷,生死荣辱在此一举。如果能够成功,他就不仅可把以前输掉的东西全部赢回来,而有还可以创立奇功;假如一旦失败,那他可就连老本也都赔了个净光,真正变得一无所有。正因为如此,今天他才一反常态,破例地身先士卒,亲自带领着全军将士前进。
  
  随着剑门关的逐渐接近,诸葛绪的呼吸也在逐渐加快。不知怎么搞的,前几次惨败的情形,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无论如何努力,总也无法把它们驱赶掉,反而是越来越清晰,搅得他心绪不宁。他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心中在一遍遍地祷告着:“苍天在上,保佑我军此次偷袭剑门关能够大获成功,一举将此关夺取到手!”
  
  在一遍遍的祷告中,诸葛绪来到了距剑门关百余步远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强抑住剧烈的心跳,仔细地打量着剑门关。此时的剑门关,犹如一只昏昏欲睡的黑色巨兽,静静地伏卧在大剑山之巅,任凭绵绵秋雨的淋浇,仍然无动于衷。城楼上悬挂着的两盏灯笼,光线暗淡,仿佛是那只黑色巨兽的疲乏的眼睛,半合半闭,显得无精打采。他屏气敛息,侧耳细听,周围除了沙沙沙的雨声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面对着这一切,诸葛绪的呼吸才恢复了正常,心中暗自高兴:看来,守关的蜀军将士根本就没料到会有人在今夜偷袭剑门关,早已放心大睡,做着与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团聚的美梦……姜维呀姜维,汝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时睡大觉。
  
  在暗自高兴的同时,诸葛绪也没有忘记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为防万一,他先是在路旁的悬崖峭壁上找到了一条大裂缝,自己躲进去,然后才命令兵将继续前进。望着眼前无声无息、缓缓移动的人流,他的心里一阵热,一阵凉;一阵喜,一阵忧;一阵甜,一阵苦:真可谓是百感交集,难以名状。他就像一个赌徒,把最后的一点赌注全押上了赌台,既迫切地渴望着能赢,又十分害怕输掉。因而,那些兵士每前进一步,都给他带来希望,也给他带来担心;那前进的脚步,既可能把他推上侯爵的宝座,也有可能将他带到无底的深渊。
  
  在诸葛绪的渴望与害怕、希望与担忧中,那股黑乎乎的人流又缓慢地向前蹭挪了一二十步,走在最前面的兵士,几乎同时碰上了几十串摆在道路上的马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这清脆响亮的马铃声,惊动了那只伏卧在山巅上的正昏昏欲睡的黑色巨兽。它像是一只猛醒过来的雄狮,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仅仅一眨眼的工夫,本来黑洞洞、静悄悄的剑门关,好似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沸腾了起来,灯火通明,鼓声震天,埋伏在关城上的蜀军将士一跃而起,齐声呐喊着,把早已准备好的檑木滚石推下城头;滚石撞击着檑木,檑木推动着滚石,犹如一股从火山口喷涌出的岩浆,以锐不可挡之势冲了下去。
  
  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来得是那么突然,来得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白日里曾经在剑门关下发生过的那一幕惨剧,在同一地点,以同样的形式,几乎原封不动地重演了一遍。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白日里那些攻关的兵士,在丧命以前尚还明白是怎么回事;而这些黑夜偷袭的兵士,根本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可怜这万余名雍州军将士,除少数人幸免于难外,大部分都变成了肉饼、肉泥,化为了孤魂野鬼。剑门关下的那条狭窄的陡路,一夜之间增高了厚厚的一层。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猛然间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屈死鬼。邓敦在洛阳校场上说过的话,已经变成了现实。魏国的子民之中,又增添了一大批孤儿寡母和丧子的老人。
  
  当这一切刚刚发生之时,站在悬崖峭壁的裂缝中的诸葛绪,就被这飞来的横祸惊呆了,吓懵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两眼直冒金花,随后就昏了过去。兵士们的惨叫声他一点都没有听到,从身边隆隆滚过的檑木滚石他也毫无觉察。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从裂缝中流泻下来的雨水把诸葛绪从昏迷中浇醒。当他明白过来曾发生在身边的一切时,猛地蹿出了裂缝,发疯似的狂叫着:“苍天哪苍天……”
  
  无论诸葛绪如何呼喊,苍天就仿佛一个已经沉睡的老人,对他不理不睬。夜色依旧黑如浓墨,秋雨仍然沙沙作响,只有诸葛绪的呼喊声在大剑山上回荡,显得是那么凄惨,那么苍凉,那么悠长……




  第22集败将发疯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诸葛亮在北伐时发明了许多兵器、装备和运输工具。如前回书中提到的木牛流马、蒲元神刀、诸葛连弩、此外还有据马钉、两当甲等等。这些发明都是为了解决北伐中的实际问题:路途遥远,粮草运输问题;魏军多骑兵而蜀军步兵多,要有较强的自我保护能力和杀伤对方马匹的射击能力等等。姜维除继承诸葛亮的这些发明外,也有创造,如前回书说到的浆水,现在四川剑门关和西北多地还流传着姜维为解决士兵营养而发明的剑门豆腐,也叫姜维豆腐。现代科技证明剑门豆腐之所以名气大,是因为剑门的大豆种在剑门山区的石沙地里,土质干燥,透风良好,产出的大豆蛋白、脂肪含量高。二是制作剑门豆腐的水,是来自剑门七十二峰的泉水,有丰富的矿泉质成分,所以,剑门豆腐颜色雪白,细嫩鲜美,口感不涩,且有淡淡清香,并韧性极强。采用炒、炸、熘、烧、炖、蒸、汆、凉拌等烹调方法,可制作出200多个品种的菜肴。老板介绍说,剑门做豆腐,都是用石磨推、拐磨拐,磨出的豆渣少,点出的豆腐不仅量多,而且柔滑水嫩,吃起来上口。
  
  借助三国文化,剑门豆腐创出了不少名菜如桃园三仁豆腐(花生仁、核桃仁、杏仁)、周瑜水师(豆腐烧鱼)、火烧赤壁(锅巴豆腐)等。
  
  晨曦初露,天色微明,昏睡了一夜的苍天终于从梦中醒来,突然发现了躺在大剑山上的那数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由得悲痛难忍,老泪纵横。苍天的老泪化为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地泼泻下来。铜钱大的雨点犹如密集的乱箭,无情地射向大剑山,发出擂鼓般的响声。密密麻麻的雨丝,互相绞拧在一起,好似无数把鞭子,猛烈地抽打着屹立在山巅的剑门关,溅起一片片水花。厚厚的雨帘,仿佛飞流直下的瀑布,把天和地连接在了一起,融为一体。剑门关内外,大剑山上下,变得白茫茫的,像是一块浸泡在水中的礁石。那条通向山下的陡路,此时已经成了一条激湍的河流,似决了堤的湖水奔腾而下。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像是顺水漂流的木排,漂进了大剑溪……
  
  滂沱大雨使大剑溪的水位猛涨,安扎在溪畔的魏军营寨有不少已经进水,兵马只好冒雨向别的营寨转移。幸亏钟会的中军大寨地势较高,才没有遭到溪水的威胁。
  
  96、钟会中军大帐(日)
  
  此时的钟会,正紧皱着双眉,站在中军大帐的门口,望着帐外的瓢泼大雨发呆。昨晚,他从诸葛绪那里回来以后,根本就没有心思睡觉,一直坐在大帐中等候着偷袭剑门关的消息。三更多天的时候,大剑山上传来一阵响亮的战鼓声和呐喊声。
  
  【画外音】那响声无情地向他宣告:剑门关上的蜀军已有了充分的准备,他的偷袭试验失败了!他站在大帐的门口,望着漆黑的大剑山暗自伤心。不过,他伤心的不是那万余名去偷袭剑门关的雍州军将士的安危和生死,反正他们都只是他的试验品。他所伤心的是,试验还没有成功,他还没有寻找到攻取剑门关的好办法,而手中的试验品就已经消耗光了,使他今后无法再进行攻关试验了。
  
  钟会正在望着帐外的大雨发呆,亲兵进来禀报:“卫军司来到了中军大寨。”
  
  卫瓘在这么个时候冒着大雨而来,肯定是有紧要之事。莫非为了夜间的那场战斗而来?钟会的心里立即警觉了起来。
  
  【画外音钟会自语】让诸葛绪率雍州军前去偷袭剑门关的事,事先并没与卫瓘商议,事后也没有告知卫瓘。若是卫瓘追究起来,该如何应付?如实相告,一定会引起卫瓘的猜疑和不满,认为用心险恶,白白葬送了雍州军将士的性命。假若卫瓘再把此事密报于司马昭,那麻烦就更大了,说不定……看来,只能把昨晚偷袭剑门关的责任全部推到诸葛绪的身上了。
  
  钟会正考虑着应付卫瓘的办法,卫瓘已浑身湿漉漉地走进了中军大帐,还没容钟会开口,就焦躁地问:“镇西将军昨夜派遣何人率军去偷袭剑门关?”
  
  “钟某昨夜并未派遣兵将前去偷袭剑门关。”钟会斜瞟了卫瓘一眼,像个没事人似的说。
  
  “那昨晚大剑山上为何战鼓齐擂,喊声大作?”卫瓘紧盯着钟会,奇怪地问。
  
  “钟某也正为此事而深感纳闷与不安。”钟会装出一副心焦的样子,烦躁地说。
  
  “这……”卫瓘怔了一下,气恼地说,“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私自率军去偷袭剑门关?”
  
  “我军将士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绝不会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私自率军去偷袭剑门关。”钟会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吞吞吐吐地说,“会不会是诸葛刺史所为……”
  
  “诸葛绪?”卫瓘将信将疑地问,“诸葛绪为何如此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诸葛刺史与其所率雍州军直接受命于大将军,并不归钟某调遣。”钟会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模样,犹犹豫豫地说,“诸葛刺史一向贪恋战功,近日又连遭惨败,急于立功补过、报仇雪恨。他欲趁黑夜偷袭剑门关,创立功勋,也是有情可原。只是他智谋低浅,平庸无能,不会审时度势,结果是适得其反,使万余名雍州将士惨遭不幸。”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卫瓘气愤地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此等庸碌无能之辈,岂可统军。”
  
  钟会和卫瓘正议论着,忽听得大帐之外传来一阵争吵声。紧接着,诸葛绪甩开了阻拦他的亲兵,踉踉跄跄地闯进了大帐。此时的诸葛绪,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州刺史、一军主将的威风和样子,只见他丢盔散甲,披头散发,像只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似只丧家犬一般惊惶万状。
  
  钟会见诸葛绪竟然活着回来了,愕然一愣,又紧蹙起双眉,考虑着该如何应付才不至于露出马脚。
  
  卫瓘本来就有一肚子的气,如今又见诸葛绪这副模样,不由得勃然大怒,瞪起微凸的眼珠,厉声呵斥道:“诸葛绪!汝身为一军主将,竟然目无军纪,私闯中军大帐,成何体统!该当何罪?”
  
  没想到一向软弱可欺的诸葛绪,现在突然变得胆大包天,竟然连卫瓘这位持节的军司也没有放在眼里。他翻起白眼珠子瞧了瞧卫瓘,恼怒地说:“好个邓艾,汝驱虎入邻,见死不救,还想吞并我这支兵马!走,随我到大将军府评理去!”说着,便上前要去揪扯卫瓘。多亏钟会的两名亲兵手疾眼快,从左右拉住了他,才使卫瓘得以脱身。
  
  钟会见诸葛绪竟然连卫瓘都认不出来了,便知他的神经已经错乱,刚才的那份担忧也就消除了,不必再担心露出马脚了。他忙竖起双眉,声色俱厉地斥责道:“诸葛绪!汝目无军司,狂妄之极,是何道理?”
  
  昨晚对钟会还是唯唯诺诺的诸葛绪,此时竟判若两人。他怒视着钟会,愤怒地说:“好个姜维!汝心太狠,手太毒,竟然把我军三万兵马斩杀殆尽!我……我与汝拼……拼命……”说罢,用力挣扎着,要扑向钟会,欲与其拼命,只是因两臂被钟会的亲兵牢牢地扭住,才没能如愿。
  
  钟会瞅着诸葛绪疯疯癫癫的样子,暗自幸灾乐祸,可脸上却装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地打量着卫瓘,看这位持节的军司该如何处置诸葛绪。
  
  就在这时,诸葛绪猛地挣脱了钟会亲兵的手,像个醉汉似的,歪歪斜斜地跑出了中军大帐,扑通一声跪倒在水花四溅的雨地里,仰起面孔,高举着双臂,悲怆地大声呼喊着:“苍天哪苍天……”
  
  钟会听着诸葛绪悲愤欲绝的呼喊声,苦笑了一下,落井下石地说:“卫军司,诸葛绪已因受惊吓而疯癫。若再把他留在军中,恐怕会影响我军将士之斗志和士气,于攻关不利。”
  
  卫瓘认真地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毅然决毅地说:“将诸葛绪打入槛车,押回洛阳,听凭大都督发落!”
  
  97、大剑山下(日)
  
  半上午的时候,苍天的老泪似乎已经流尽了,倾盆大雨也随之停息了。雨后的大剑山,好像是一口大蒸笼,升腾起缕缕浓重的水蒸气,半山腰以上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云雾之中。经过这场暴雨的冲刷,摆在那条陡路上的雍州兵的尸体,全被冲进了大剑溪,顺水流去。
  
  暴雨停息以后,钟会带着两名亲兵,再次来到了大剑山下,察看地形。他久久地凝望着那条通向剑门关的陡路,苦苦地思索着:
  
  【画外音】随着诸葛绪属下的那两万多名替死鬼的消失,攻打剑门关的重任便直接落在了他所率领的主力大军的身上。这支兵马可是他的老本,是他立功邀宠、升官晋爵的基础,也是他与邓艾进行对抗的资本,若是丧失了这些兵马,他也就失去了所渴望的一切。所以,他以后在使用这些兵马时,必须要格外小心谨慎,不得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要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战果。面对着雄奇险峻的大剑山,钟会陷入了难以摆脱的困境:
  
  【钟会自语】马上令胡烈率军不分昼夜地轮番攻打剑门关,凭着十万大军,剑门关纵然是铁打铜铸的,也能将它击碎。可是,这样做太冒险,诸葛绪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岂能重蹈诸葛绪的覆辙!再者,此次率军出征的目的是荡平巴蜀,如果尚未入蜀,大部分精锐兵马便已丧身于剑门关下,就是攻破了此关,又有何益?这种傻事,只有愚蠢的诸葛绪才干得出来,我是绝对不会干的!暂且按兵不动,与姜维对峙下去,在对峙中寻找战机?可是,又陪不住兵精粮足、据险而守的姜维。看来,邓艾对此时伐蜀屡陈异议是有道理的,只要姜维还执掌着蜀国的兵权,若想灭蜀是难上加难;只有静观待变,等蜀国兵权易主以后再挥师远征,才可一举平定巴蜀”
  
  钟会正疑惑着,那两个兵士已来到了他的马前,躬身使礼,齐声说:“末将参见镇西将军!”
  
  钟会仔细一瞧,才发现来者是护军胡烈和参军羊琇,忙惊奇地问:“胡将军与羊参军为何这种装扮?为何从大剑山上而来?”
  
  胡烈拱手答道:“暴雨停息之后,羊参军约末将化装成兵士去察看剑门关,故而……”
  
  羊琇也拱着手抱歉地说:“末将只想尽快找到攻破剑门关之法,急切中一时疏忽,行前没有向镇西将军禀报。”
  
  “胡将军与羊参军竟敢去摸老虎鼻子,难道就不怕被蜀军之檑木滚石碾成肉泥?”钟会半责怪半后怕地说,“假如发生不测,不仅我失去了左膀右臂,而且也无法向大将军交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羊琇款款一笑,低声地说,“剑门关险固,若不把道路察看清楚便贸然进攻,定会损失惨重。末将迫于无奈,才铤而走险。请镇西将军鉴谅!”
  
  胡烈和羊琇是钟会的得力助手,他们冒险去探关也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安全地返回了,钟会不好再多加责备,以免影响他们的情绪,对今后的作战不利。所以,钟会也就没有再去追究他们自作主张之过,只是不疼不痒地说:“此等冒险之事,今后不可私自行动。”
  
  “末将知过矣,下不为例!”胡烈和羊琇对视了一下,齐声说。
  
  钟会正为寻找不到攻关的好办法而苦恼,今见胡烈和羊琇探关回来,就抱着病笃乱投医的心情问:“胡将军与羊参军可曾找到破关之法?”
  
  胡烈笑眯眯地回答:“羊参军方才思得一法,末将以为不妨一试。”
  
  “噢--”钟会睁大眼睛瞅着羊琇,急不可待地问:“羊参军有何破关之法?”
  
  羊琇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末将以为,诸葛绪几次攻关均遭惨败,甚而全军覆没,究其根源,皆因蜀军之檑木滚石太厉害,使攻关兵将躲不胜躲,防不胜防,被碾压撞砸而死。因而,我主力大军攻关时,必须先设法遏制住蜀军之檑木滚石,使其无法对我军形成威胁。唯有如此,我军方可避免重蹈雍州军之覆辙。”
  
  “羊参军之言,一针见血。”钟会连连点头,心急火燎地问,“羊参军有何办法可遏制住蜀军之檑木滚石?”
  
  羊琇不慌不忙地回答:“蜀军之檑木滚石之所以威力巨大,所依赖者是那条狭陡之山路。那些檑木滚石一从剑门关上落下来,无异于山洪冲入了峡谷,立刻便形成奔腾之势。我军若要遏制住飞滚而下之檑木滚石,必须如此……”
  
  钟会听罢羊琇之言,马上转忧为喜,眉眼带笑地说:“羊参军此法若能凑效,抵得上千军万马!胡将军,羊参军,汝二人随我回中军大帐,细细谋划此事。”
  
  98、剑门关城楼(日)
  
  在云雾的笼罩之中,剑门关度过了一个平静的白天。傍晚时分,云消雾散,剑门关重又现出它那巍峨的雄姿,犹如一只攒足了力气的巨兽,蹲踞在大剑山之巅,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山下的魏军,随时都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掉敢于侵扰它的人们。通往山下的那条陡路,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像是一条干枯的河道,静静地摆在那里,等待着洪水的再次到来。
  
  鉴于昨日守关的经验,姜维料定钟会是不敢在白日里冒险前来攻关的。于是,他下令让大部分将士回营歇息,城头上只留下五千兵将防守。他和张翼、廖化、董厥也只留一人轮流在城头监视敌军,其余的人回城楼去休息。
  
  傍晚的时候,万余名吃饱、喝足、睡好的兵将走上城头,姜维等人也纷纷走出城楼,沉寂了一天的剑门关上又变得热闹了起来:兵士们把一根根粗大的檑木架在城墙之上,将大块的滚石摆在垛口之间;弓箭手带着弓,抱着箭,各就各位;来忠带领着他的部下,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檑木和大块的滚石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头。
  
  姜维瞧了瞧堆积在城墙上的檑木滚石,满意地笑了,对来忠说:“来参军,城头上之檑木滚石已经足够用矣,汝带着弟兄们下去歇息吧。”
  
  “弟兄们,先下去歇息,明日一早再上后山去伐木凿石。”来忠把他的部下打发下城头,而他却迟迟不肯离去。
  
  姜维见来忠还留在城头上,再次笑着说:“汝这几日砍伐檑木,搬运滚石,多有辛苦,快回去歇息吧。”
  
  “辛苦倒是不怕,只是这几日光啃骨头不吃肉,心里有些馋得慌。”来忠搓着双手,笑嘻嘻地说,“好多天没有打仗矣,手都有点发痒……”
  
  “其实汝也每天都在打仗。”姜维宽慰着来忠,“没有檑木滚石,我军何以能连续击溃魏军之进攻!若论功劳,有一半当属汝与那些弟兄。”
  
  “末将并非贪恋战功,只是想亲手把檑木滚石推下城头,亲眼看着魏兵被碾压成肉泥,才觉得过瘾、解馋。”来忠恳求着姜维,“大将军,让末将在城头上呆上一夜,推下几根檑木,扔下几块滚石。”
  
  姜维并没为之所动,而是故作认真地说:“军令如山,不容违抗。汝应立即下去歇息,不得有误!”
  
  “遵令!”来忠也知道姜维是一片好心,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下城头。
  
  来忠刚刚离去,向宠带着王锋走上城头。向充把一个新造出的弩机交给姜维,掩饰不住内心激动地说:“王锋已将‘元戎’仿造出来,请大将军过目。”
  
  姜维接过“元戎”,仔细认真地端详了好一阵,连声称赞道:“妙!妙!同当年蒲元打造之‘元戎’如出一辙!”
  
  “任何物件,都不能只观其表,不顾其里。”王锋谦逊地说,“请大将军亲手试试其功效如何?若有不妥之处,小人立即再加以改造。”
  
  【画外音】弩机是一种装有机括的弓,用途虽与弓相同,但其射程远,杀伤力强,命中率高。弩机产生于周代,至战国时期已经广为流行;后经过历代能工巧匠的不断改进,种类日益繁多。诸葛亮在蜀国为相时,将秦代的连弩机加以改造,设计出了一种新型弩机,称之为“元戎”。此种弩机由蒲元依照着诸葛亮画的图样打造了出来,在北伐曹魏时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元戎”的弩槽内一次可放十支弩矢,每扣动一次扳机,便射出一支,可连续发射十次,大大提高了弩机的发射速度。然而,由于“元戎”的构造十分精巧,制造起来尤为困难。所以,自从蒲元去世以后,“元戎”便无人再能制造,以致失传。没想到,在事隔三十余年以后,这失传了多年的“元戎”又被蒲元的徒弟王锋仿造了出来。
  
  姜维手托着王锋仿造出的“元戎”,思绪万端,感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后经向充和王锋的多次提醒,他才端起“元戎”,瞄准关下的一块巨石,啪,啪,啪……连续扣动了十下扳机。只见十支弩矢,嗖,嗖,嗖……一支接一支地从弩槽中弹射了出去,像十颗流星似的飞向目标,乒乒乓乓,关下的那块巨石上火星闪烁,石沫四溅,支支中的,无一落空!
  
  在城头围观的将士,亲眼目睹了“元戎”的威力,无不拍手喝彩,交口称赞。张翼、廖化二位当年曾见过蒲元所造“元戎”的老将,把王锋仿造出的“元戎”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遍,无不翘起大拇指,纷纷夸赞王锋技艺高超。而当他们得知王锋仿造“元戎”的经过时,都不由得对这位老兵肃然起敬:蒲元当年造“元戎”时,还有诸葛丞相画的图样为依据,他只是照图而制;可今天王锋造出的“元戎”,是依照姜维的描述,匠心独运而制成的,其难度远大于当年。对这位身怀绝技而甘居人下的老兵,他们岂能不敬!
  
  久居人下的王锋,对世人轻蔑的白眼已经习以为常,而对人们、特别是对几位老将敬佩的目光反倒觉得无法承受。他惶恐不安地低下头,如芒在背地说:“大将军对小人仿造之‘元戎’有何指教?”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姜维赞叹地说,“此‘元戎’和当年之‘元戎’如出一人之手!”
  
  “既如此,小人告退。”王锋说罢,一溜小跑地奔下城头。
  
  “老兄请留步!”姜维高喊着,要去追赶。
  
  向上充前拦住姜维,感叹地说:“大将军且慢。为赶造这批‘元戎’,王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矣,让他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吧!”说完,他又吩咐亲兵,“去把那一百只‘元戎’运到城头上来,说不定今晚就可派上用场。”
  
  “好一个王锋!”姜维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由衷地说,“比起王锋来,我等自惭形秽!”




  第23集三打剑门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三国演义》是一部不朽的名著,他大处运筹,小处点睛,但写一场战役也不过数回,如赤壁之战、官渡之战等等。“续三国”融入现代手法,除了大的布局外,战争的细节描写得支末入微。剑门关保卫战跌宕起伏,往往在无计可施时又柳暗花明,引人入胜。钟会见招拆招,似使姜维无计可施,诸君且看姜维如何反制。
  
  黑夜再次敞开了它宽阔的胸膛,把大剑山及其周围的山岭沟壑搂进了它的怀抱。黑沉沉的夜色又卷土重来,统治着这里的一切。大概苍天担心在这里重演昨晚发生的那场人间悲剧,派遣几颗星星来监视这片地区。天空上那几点微弱的星光,仿佛暗探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似乎已经是困倦不堪,酸涩难忍。
  
  99、大剑山下(夜)
  
  三更天的时候,苍天派遣的那几名“暗探”终于熬不住了,疲乏地闭上了眼睛。趁着那几名“暗探”打盹的工夫,胡烈带着胡渊和一千名精壮兵士,悄悄地出了营寨,沿着那条狭窄的陡路向剑门关摸去。奇怪的是,这支前去袭击剑门关的队伍,一没有携带盾牌等防身之物,二没有携带刀枪等作战兵器,三没有携带长梯等登城工具,而是一人抱着一只沙袋,顺着道路旁的悬崖峭壁,艰难而缓慢地向前移动。胡烈手持宝剑在前为兵士引路。他睁大双眼,支起耳朵,像一个踏路的探子,警惕地搜索着前方的一切,并不时地用极低的声音、极简单的语言或极简练的动作,提示着身后鱼贯而行的兵士。而那些兵士,经过了一下午和半晚上的特殊训练,对胡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立即就会明白无误,并迅速以同样的方式向身后的人传过去……因此,尽管天黑路陡,这支奇怪的队伍仍然行进有序,并不慌乱,也没有弄出大的声响。
  
  胡烈曾与羊琇一起对这条道路进行过详细的察看,熟悉这条路上的情况。当他来到距剑门关还有一百余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仔细地观察着剑门关上的情况,发现并无什么异常以后,才向身后的兵士做了个手势,用极低的声音说:“开始!”
  
  那些经过了特殊训练的兵士,按照在营寨中反复演练时排好的顺序,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前去,把从山下抱来的沙袋,一块袋紧挨着一袋,轻轻地摆放在道路上。而那些沙袋,也好像事先编好了号一样,稳稳当当地摆在那里。一袋,两袋,三袋……一排,两排,三排……一层,两层,三层……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约只用了半个时辰,一堵三四尺厚、四五尺高的袋墙,就奇迹般地出现在了那条通往剑门关的陡路上,把道路塞了个严严实实。
  
  胡烈抚摸着那堵稳而厚的沙袋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声地自语着:“姜维啊姜维,这次汝可要上当受骗矣!”说罢,把脚下的一块斗大的石头用力一蹬。石块顺着那条狭窄的陡路飞快地往下滚动,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这声音在更深人静的夜间显得格外响亮,好似一个闷雷在大剑山上滚过。
  
  石块滚动的响声传到了剑门关上,惊动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蜀军将士。随着一阵咚咚的鼓响,早已架在城墙上的檑木滚石,像发生了雪崩似的,纷纷飞下城头,拥进那条狭窄的陡路;继而又仿佛刚刚解冻的冰河,互相冲撞着,推动着,一泻而下。但是,今晚却不是昨晚,那些飞滚而下的檑木滚石刚冲出去不远,就撞在了那堵刚刚垒起的韧性十足的沙袋墙上,被堵住了,无法再向前滚动。转眼之间,那些从城头上推下来的檑木滚石,犹如被挡在拦河大坝前的木排和漂浮物,密密麻麻地塞满了那条狭窄的道路。
  
  就在檑木滚石撞击石墙的同时,胡烈又向他的兵士下达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叫喊!”
  
  那些躲在石墙后面、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兵士,立即扯起嗓子大呼怪叫了起来。这突然爆发的叫喊声,像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惊雷,震得道路两旁的悬崖峭壁嗡嗡直响,传出了好远。尽管这阵喊叫声是那么尖厉而刺耳,可如果仔细去分辨,仍能发现它既无多少惊恐的成分,也没有多少凄惨的感觉,而只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这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使剑门关上的蜀军将士再次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他们欢呼雀跃,庆贺着胜利。就连身经百战的姜维、张翼和廖化,也没能听出那喊叫声中的虚假成分,还以为又一次击溃了魏军的偷袭,心中也不由得暗自高兴,流露出喜悦兴奋之色。
  
  姜维眉眼含笑地站立在城头上,望着山下魏军的营寨。渐渐地,他发现魏军营寨中的灯光慢慢地在增多变密,随之又传来一阵阵隐约可闻的马蹄声和刀枪撞击声。这种种迹象表明,山下有大批兵马正在运动。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把姜维脸上的微笑冲光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山下的灯光,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山下的动静,极力想从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和如丝如缕的声响,判断出魏军的动向和企图。
  
  山下这种不正常的现象,也没有逃过张翼和廖化的耳目,心中的那股子胜利的喜悦也不翼而飞。他们小声嘀咕了几句,就一同来到了姜维的身边,心神不宁地说:“大将军,山下像是有不少兵马正在暗中活动。”
  
  姜维点点头,忧虑地说:“不知钟会又在耍何花招?”
  
  张翼担心地说:“现在已经四更天,钟会是否要利用天亮前最黑暗之时刻,再次派兵袭击剑门关?”
  
  廖化也谨慎地说:“钟会所率之兵马,乃魏军精锐之师,比诸葛绪所统雍州军强大得多;他之部将胡烈,作战勇猛,惯于攻坚,远非诸葛绪所能比,我等万不可掉以轻心!”
  
  “二兄之见,皆与维意相合。无论魏军今晚是否再次袭击剑门关,均要严加防范。”姜维紧皱着双眉说,“命令守关将士,备足檑木滚石,严阵以待。若有睡觉偷懒者,军法处置!”
  
  姜维一声令下,剑门关上立即又忙碌了起来。兵士有的抬檑木,有的搬滚石,檑木滚石的撞击声和兵士沉重的脚步声响成一片。这响声好似一条哗哗奔腾的小溪,顺着那条狭窄的道路,穿过黑沉沉的夜色,流淌到了那堵墙跟前,传入了胡烈和胡渊的耳中。
  
  正倚靠在沙墙上休息的胡渊,听到剑门关上传来的响声,不由得心花怒放,小声地对胡烈说:“父亲,人传姜维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看来也不过如此。”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虎也有打盹之时。”胡烈低声地教训着胡渊,“姜维现在是只正在打盹之虎,一旦他清醒过来,将会变得更加凶猛。切不可把打盹之虎当成猫,等闲视之。否则,不仅剑门关无法攻取,而且会后患无穷!”
  
  胡渊有些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问着胡烈:“以父亲之见,我军何日可攻破剑门关,挥师入蜀?”
  
  “剑门关能否夺取过来,如今尚且无法预料;至于何日可挥师入蜀,更是难以猜测。”胡烈继续教训着胡渊,“两军交战,胜败随时都会发生转变,切不可因偶尔得计或偶获小胜而喜不自胜。骄兵必败,从古至今,由胜而转败者数不胜数,究其根底,皆因小胜即骄之故……”
  
  就在胡烈教训胡渊之际,剑门关上已经部署停当,城头之上重又变得寂静无声,好似一只准备扑食的猛虎,默默地等待着前来送死的猎物,仿佛随时都会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把猎物致于死地。而悬挂在城楼上的两盏大灯笼,灼灼放光,恰似猛虎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条通往山下的道路,搜寻着它要猎取的目标。
  
  胡烈见时机已到,故伎重施,再次把几块石头蹬下山去……剑门关上再次鼓声大作,檑木滚石纷纷飞下……
  
  100、剑门关(日)
  
  大剑山上的那阵子直冲云霄的巨响,惊醒了昏睡一夜的苍天。它慢慢地睁开惺忪的眼睛,睡眼蒙眬地打量着剑门关这个是非之处。苍天那昏花的目光,化为熹微的曙光,冲淡了浓重的夜色,揭去了蒙在大剑山上那块神秘莫测的黑幔,使山上的一切都渐渐地显露出它们的原形。
  
  剑门关上的蜀军将士,又度过了一个紧张而骚动的夜晚,迎来了一个金色的黎明。然而,这个金色的黎明并没有给他们带来胜利的喜悦,而是给他们送来了极度的吃惊。当他们借着黎明时的曙光,满怀着希望朝关下望去时,一个个全被惊呆了: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并不是一大片血肉模糊的魏兵尸体,而是数不清的檑木滚石;仅仅一夜的工夫,剑门关下简直成了个木材和石料的堆积场,摆满檑木滚石。面对着关下这一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场景,他们岂能不大惊失色?
  
  【画外音】望着剑门关下堆积起来的檑木滚石,姜维除了吃惊之外,更多的则是懊悔和忧愁。他后悔自己没有能够及时地识破魏军的阴谋,中了魏军的诡计。本来,他想充分利用剑门关那条狭窄的陡路,以檑木滚石大量地杀伤魏兵,以便长期坚守。可现在,魏军不仅已经找到了遏制檑木滚石的办法,而且很快就把它变成了现实。如今,若再使用关下的檑木滚石越积越多,越堆越高,对守关极为不利……守关的将士就只能用箭弩对付攻关的魏兵了。虽然王锋已将“元戎”仿造了出来,大大地提高了箭弩的射程和杀伤力、命中率。但比起檑木滚石来,威力还是要小得多。更令人不安的是,剑门关内存铁有限,如大量地使用箭矢,要不了多久,存铁就会用尽。到那时,“元戎”就会因缺少弩矢而难以发挥其威力……
  
  姜维内外矛盾的表现,或许可以瞒得过普通的将士,但却绝对瞒不过张翼和廖化。他们一齐凑到了姜维的身边,低沉地说:“魏军这一招果然厉害,我军再也不可轻易使用檑木滚石矣!以大将军之见,我军如何才可长期固守,确保剑门关不失?”
  
  “当今之际,别无良策,只有先用箭弩对付攻关之魏军。”姜维深沉地说,“剑门关坚固,我军又有‘元戎’可供利用,魏军一时还把我军无可奈何。”
  
  “此法只能暂救燃眉之急,恐非长久之计。”张翼心神不宁地说。
  
  “关内存铁有限,一旦用尽,将如何是好?”廖化也未雨绸缪地说。
  
  “天无绝人之路。魏军可想出破我檑木滚石之法,我等亦可寻找到固守剑门关之策,只是时间仓促,一时尚无眉目,只好随机应变,边战边寻找吧。”姜维不动声色地说,“魏军阴谋得逞以后,定会趁机良机,昼夜不停地猛攻剑门关,不给我军以喘息时间。我等务必谨慎从事,不得有丝毫疏忽!”
  
  “以大将军之见,我军应该如何部署兵力,才可遏制住魏军之强大攻势?”张翼小心地问。
  
  姜维盯着通往山下的那条陡路,坚定地说:“魏军虽已遏制住我军之檑木滚石,但却无法遏制住我军之箭弩。魏军虽人多势众,但却只能通过那条狭窄道路向上进攻。只要我军集中关上所有之弓弩手,用密集之箭矢封锁住那条道路,魏军就无法接近剑门关。”
  
  “大将军言之有理。”廖化神情严肃地说,“请大将军速作部署,准备迎战前来攻关之魏军。”
  
  姜维扭过脸来,打量着张翼、廖化和董厥,威严地说:“将那一百只‘元戎’部署在城楼之前,由我亲自掌控,利用其射程远之长处,专门射杀距关城百步以外之魏兵;伯恭与元俭二兄各率领五百名弓箭手,部署城楼左右两侧,专门射杀接近关城下之敌;其余将士由龚袭率领,运送箭矢,或以备急用……诸位务必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101、大剑山和剑门关的通道(日)
  
  满天的朝霞代替了黎明时的曙光,布满了东半边天。经过昨日那场暴雨的冲洗,天空变得格外洁净,朝霞似乎显得特别鲜艳,像是一块刚刚漂洗干净正在进行晾晒的巨幅彩绸,一尘不染,艳丽无比。在朝霞的映衬下,大剑山和剑门关仿佛罩上了橘红色的轻纱,显得雄伟而又壮丽,远远望去,犹如一座金碧辉煌的仙府琼阁。
  
  钟会在羊琇的陪同下,带领着几名偏将,向着那堵沙袋墙走来。在他们的身后,是两万名准备攻打剑门关的兵士,像是一条汹涌的河流,朝沙墙淌来。
  
  守候在墙前的胡烈见钟会到来,连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气昂昂地说:“末将胡烈,遵照镇西将军之命,已把道路拦腰卡断,遏制住了蜀军之檑木滚石。”
  
  “胡将军辛苦矣。”钟会赞赏地打量着胡烈,高声地说,“胡将军真乃一员虎将,又为伐蜀立下了奇功!”
  
  “末将只是奉命而行,何功之有?”胡烈谦恭地说,“若论功劳,此功当属羊参军。若无羊参军出此奇谋……”
  
  “胡将军之言差矣。”羊琇打断胡烈的话,“琇之谋只是粗具梗概而已,何敢贪功。若论功劳,此功应归镇西将军思虑精细,部署周密;胡将军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胡烈瞧了瞧剑门关,郑重地说:“蜀军之檑木滚石已被遏制住,我军应趁此良机向剑门关发起猛攻,尽快清除掉这只入蜀之拦路虎!”
  
  “胡将军所言极是!”羊琇接着说,“我军应昼夜不停,轮番猛攻,不给蜀军以喘息之机。若有延误,只怕老谋深算之姜维又节外生枝,使我军再次陷入困境。”
  
  钟会望着雄伟的剑门关,沉思了片刻,毅然决然地说:“胡将军,汝率领将士攻打剑门关。汝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破此关。有畏缩不前者,立斩不饶!”
  
  “末将遵令!”胡烈瞧瞧钟会和羊琇,诚恳地说,“此处乃危险之地,请镇西将军与羊参军暂且回避,以防不测。”
  
  “这……”钟会瞅瞅胡烈,又瞧瞧羊琇,犹犹豫豫地说,“胡将军何出此言?”
  
  “胡将军此话不妥。”羊琇断然拒绝了胡烈的提议,“既然胡将军不避危险,羊某又何惧不测!羊某愿与胡将军患难与共,同舟共济,以激励我军将士。”
  
  羊琇坚决不离开此处,钟会也不好意思独自而去,忙改口说:“羊参军之言道出了我之心曲,胡将军不必再多言。”
  
  胡烈无奈,只好令兵士用石块在崖壁旁临时垒出个藏身之处,并一再固请钟会和羊琇藏身其中,以躲避箭矢。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胡烈便下令向剑门关发起猛攻。这些攻关的将士,二十人为一排,二十排为一方,各持盾牌、刀枪,翻过那堵沙墙,列着方阵,抬着长梯,踏着堆积起来的檑木滚石,慢慢地向剑门关靠近。那堵墙距剑门关大约一百三四十步远,一般的弓弩是很难射到那里的;即使有少数弓弩的射程可达这么远,但箭矢飞到那里,也已是强弩之末,难穿缟素了。因而,那些刚翻过石墙的将士,见距关头尚远,以为还没有进入蜀军弓弩的射程以内,谁也没作防备。可是,他们怎能料到:当他们刚踏上那堵石墙之时,关上的一百只“元戎”就已经瞄准了他们。
  
  当攻关的魏兵在石墙上刚露头时,就被关上的姜维发现。他一边命令使用“元戎”的弩兵作好发射的准备,一边紧握鼓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堵石墙。当魏军的第一个方阵走到距城头百步左右时,姜维猛地挥起双臂,擂响了战鼓。随着骤然而起的鼓声,一百名弩兵一起扣动“元戎”的扳机。嗖,嗖,嗖……一千支弩矢带着尖厉的响声,朝着魏军的第一个方阵飞泻过去。魏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密密麻麻的弩矢就犹如一阵猛烈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射穿了他们的咽喉,插入了他们的胸膛。伴着一阵噼哩啪啦的响声,攻关的魏兵接连不断地倒了下去。转眼间,那四百名魏兵几乎全部丧命于弩矢之下……
  
  剑门关下的这场激战,从朝霞满天的清晨一直持续到日已西斜的午后。由于守关的蜀军用“元戎”和弓箭严密地封锁住了那条通向剑门关的道路,在关下形成了三道密不透风的箭帘矢网,别说是七尺身躯的大活人,就是麻雀和老鼠也难以穿过那段箭矢纷飞如雨的道路。攻关的魏兵虽有盾牌防身,无奈箭矢的密度太大,他们顾上顾不了下,顾左顾不了右;少数魏兵虽拼死冒险地穿过了第一道矢网,但却难以穿过第二道箭帘;侥幸能够穿过第二道箭帘的,已是微乎其微,可立即又成了众矢之的,顷刻间就会变得像刺猬一样,遍身插满箭矢……仅仅半天工夫,剑门关下又增添了两三千具魏兵的尸体。魏兵的尸体和鲜血,在毒花花日头的烘烤下,蒸腾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对于这场惨烈的激战,胡烈似乎早有预料。从某种意义上说,剑门关之战乃蜀国的生死存亡之战。蜀军只要能够守住此关,蜀国就仍然可以苟延残喘;如果此关失守,蜀国便要待日而亡了!故而,姜维必定要竭尽全力,拼死抵抗,绝不会轻易放弃此关!所以,这场恶战和血战就是必不可免的。既然不可避免,那么,早些开始和结束,对于远道而来的魏军来说,要比晚些开始和结束更为有利。正因为如此,胡烈才不惜一切代价,强令兵士轮番向剑门关发起攻击。眼看着一批批的兵士冲上石墙,接着便一批批地倒在蜀军的箭矢之下,他十分心疼,但却毫不心软。战争本来就是残酷无情的,尸体和鲜血不仅是战争的必然产物,而且是夺取胜利的重要保证。作为兵士,从踏进兵营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把生死置之度外;作为将领,从战斗开始之时,眼睛就只能盯着胜利。贪生怕死,就别去当兵;心慈手软,就无法主军!胜利往往是残酷的结果,残酷中往往孕育着胜利;战争进行到最残酷的时候,常常也是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坚持下去就可能是胜利,退缩就只能前功尽弃……
  
  基于这种原因,胡烈对眼前的那几千具尸体视若不见,无动于衷,仍挥舞着宝剑,沙哑着嗓子,命令兵士向剑门关发起第十次攻击。
  
  早已从藏身之处跑出来的羊琇,在那堵石墙前默默地站了许久,仔细地观察着攻关的情况。随着一个个攻关方阵的覆灭,他的双眉越皱越紧,眉宇间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当胡烈再次命令兵士强攻剑门关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胡将军且慢。若如此一味强攻下去,我军之伤亡过于惨重!”
  
  已经红了眼的胡烈,声音嘶哑地说:“慈不主军,战必伤亡。羊参军切莫因攻关一时受挫而气馁。”
  
  “日已过午,我军将士已是饥肠辘辘,身体乏力,若再继续进攻,只怕是力不从心。”羊琇耐着性子,劝阻着胡烈,“依羊某之见,不如暂且停止攻关,待我军将士用过午饭,恢复体力后,再进行攻关。”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烈仍固执己见,不肯休兵罢战,“我军士气正高,斗志正旺,若半途而废,必难以恢复。羊参军且在一旁观战,待胡某攻破剑门关后,再向羊参军赔罪。”
  
  “羊参军言之有理。胡将军切莫莽撞行事。”钟会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石墙前,满面愁容地说,“如再一味强攻下去,只能是白白送死,损兵折将。”
  
  胡烈见钟会已经说话了,只好下令暂停攻关。他怒视着可望而不可及的剑门关,恼恨地说:“胡某这大半生,不知攻取过多少雄关险隘,还从未碰到过像剑门关如此难啃之硬骨头!看来,如不崩掉几颗牙齿,就无法啃下剑门关!”
  
  “假如崩掉几颗牙齿就能啃下这剑门关,倒也罢了;只是如果照这样攻下去,就是把满口之牙全部崩掉,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羊琇忧心忡忡地说。
  
  “以胡将军之见,我军多次强攻皆连连受挫,损失惨重,其原因何在?”钟会愁眉苦脸地问。
  
  此时的胡烈,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一筹莫展地回答:“皆因剑门关地势太险恶,我军只能通过这条狭窄道路前进,一则我军人虽众多但却无用武之地,二者使蜀军能集中所有弓弩严密封锁此路。”
  
  “据羊某观察,蜀军所用之弩机非同寻常。”羊琇接着胡烈的话茬说,“一是其射程远达数百步之遥,大大超过普通之弩机;二是其发射速度特别快,普通弩机无法与其相比;三是其命中率异常高,几乎是支支不虚发;四是其杀伤力很强,相距百余步仍可穿透盾牌。”
  
  羊琇的话猛然提醒了胡烈,他恍然大悟地说:“羊参军所言极是。蜀军之弩机确实非同寻常,使我军刚翻过石墙便遭到猛烈封杀。”
  
  羊琇略加思忖,忧郁地说:“家母曾对羊某言过:诸葛亮兵出祁山时,曾使用过一种被称为‘元戎’之弩机。此种弩机不仅射程远、命中率高、杀伤力强,而且可一次连发十支弩矢,威力无比。莫非蜀军今日所用正是此种弩机?”
  
  听羊琇这么一说,钟会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惊诧地说:“司马太傅在世时,也曾对我言过此事……然而,自诸葛亮去世之后,此种弩机便逐渐销声匿迹。姜维过去历次进犯陇右,也均未使用过此种弩机。为何今日此种弩机又会出现?难道……”
  
  “巴蜀之地历来多能工巧匠。既然过去曾经制造过‘元戎’,今日为何不能再造?”羊琇深思熟虑地说,“据今日弩矢之状况,蜀军肯定已经有了‘元戎’!”
  
  “这该如何是好?”胡烈一时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盯着羊琇,迫切地说,“羊参军要赶快想个对付蜀军‘元戎’之法才是!”
  
  “避实就虚乃兵家之要略。‘元戎’威力强大,我军不可与之硬碰,应设法避开它之威胁,使其难以发挥威力。”羊琇若有所思地说,“攻关之路十分狭窄,我军如在白日里攻打,百步之外就会遭到蜀军‘元戎’封杀,无法躲避。据羊某观察,剑门关下倒有一片稍阔之地带。我军如在夜晚悄悄运动到那片稍阔地带,迅速分散开来,从多处进行攻关,就可大大减少‘元戎’之威胁。”
  
  “避实就虚……”钟会自语着,久久地凝望着剑门关,好一阵子才作出决断,“羊参军之言甚有道理!我军除留下五千人监视关上之蜀军外,其余人立即撤下大剑山,回营寨用饭歇息,待到天黑以后,再依羊参军之法向剑门关发起攻击!”




  第24集丧师峡谷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诸葛亮的扇子扇秋风,秋风一起就到陇右夺粮,吃完了又往回走。意思是三国的战争大多是供给战。孔明的扇子也是煽风点火的,火烧赤壁、火烧子午谷、火烧孟获藤甲兵等等。姜维得到其真传,这次又剑门关下火烧钟会2万魏军。死里逃生的胡渊对父亲胡烈说“此计太残酷”,父亲说“战争就是如此残酷,用什么方法你管不着”。诸君请看姜维如何用计,一举改变两军的力量对比,谋划由战略防守转为战略进攻。
  
  剑门关下的那场激战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那几千具横躺竖卧的魏兵尸体依然还遗留在战场上,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昭示着那场战斗的惨烈与残酷。
  
  因大部分魏军已经撤下了大剑山,剑门关上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趁此机会,姜维令城头上的将士回营用饭歇息,而把来忠和那五千备用的兵士调上城头,监视关下的魏军。姜维和张翼、廖化、董厥都快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圴显露出疲惫之态。姜维看着他们布满红丝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沉稳地说:“根据关下情形判断,魏军在天黑前不会再次发起强攻。我等先回城楼睡上几个时辰,养好精神,恢复体力,待夜晚再与魏军展开激战。”
  
  由于太累太困了,张翼、廖化与董厥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但姜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只是闭目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就又走出了城楼,来到了城头上。
  
  102、剑门关城头(日)
  
  城头上静悄悄的,来忠带领着五千兵士,紧握弓弩,密切地注视着关下魏军的一举一动。姜维轻轻地走到来忠身边,低声地问:“关下魏军有何动静?”
  
  “魏兵一个个昏昏欲睡,正坐在那里打磕睡。”来忠低声地回答。
  
  “钟会诡计多端,十分奸滑,惯于用假象蒙骗对手,汝不得有丝毫疏忽大意。”姜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关下的魏军,一边认真地叮嘱着来忠。
  
  “末将断不敢稍有懈怠!”来忠一边向姜维作着保证,一边催促着姜维,“大将军快回城楼内歇息吧,若有紧急之事末将再去禀报!”
  
  就在这时,向充带着一队兵士走上城头,向姜维禀报:“卑职知关头之上急需箭弩,特送来新赶制出之‘元戎’一百只,箭矢两万支,请大将军过目。”
  
  “妙哉!有了这些‘元戎’与箭矢,又可击溃魏军十次进攻矣!”姜维满意地拍了拍向充的肩头,高兴地说。
  
  “大将军……”向充瞧了眼姜维,忧心忡忡地说,“剑门关内存铁不多,已经用去了十之六七,照此下去,三天之后,作坊将无铁可用。请大将军早作打算!”
  
  “呃--”姜维愣了下神,紧皱起眉头,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关下发呆……
  
  日头平西的时候,张翼和廖化也走出了城楼,来到了姜维的身边,低声地问:“大将军为何不睡?”
  
  “睡不着啊!”姜维苦笑了一下,愁容满面地说,“剑门关内存铁不多,三天后就会用尽。一旦我军缺少箭矢,将如何长期固守此关?”
  
  “大将军恕翼直言。”耿直的张翼依然秉性不改,开诚布公地说,“我军如不赶快想出制服魏军之良策,即使有足够箭矢可供使用,也难以长期固守剑门关。”
  
  姜维惊愕地打量着张翼,诧异地问:“伯恭兄何出此言?”
  
  “伯恭之言并非危言耸听!”廖化走到城墙边,指着关下,推心置腹地说,“我军今日之所以能够连续击溃魏军多次强攻,所依赖者乃关下道路之狭窄与‘元戎’之威力,使魏兵无法靠近关下。魏军之所以连遭惨败,是因其并不知我军已有了‘元戎’,准备不足。倘若魏军清醒过来,在攻关时加强自身防护,将会使我军箭弩之杀伤力大为减弱;假如魏军再改白日里攻关为夜晚进攻,在夜色掩护下把兵士运动到关下这片稍阔地带,并从多处同时进行攻关,我军就会陷入顾此失彼之困境,难以长期固守。请大将军预作防范,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经张翼、廖化这一提醒,姜维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有些焦急地说:“二兄之语,使我茅塞顿开。诚如二兄之言,我军如不改变守关之法,剑门关确实难以长期固守。不知二兄有何良法,可使我军摆脱困境,确保此关不失?”
  
  张翼毫不隐讳地说:“敌众我寡,兵力悬殊,我军若与魏军面对面硬拼,只怕是寡不敌从,难以持久。方才翼与元俭反复计议,觉得唯有设法控制住魏军进攻之路,不使其靠近关城,才可发挥‘元戎’之威力,阻挡住其强大攻势,确保此关不失。舍此以外,别无他法。”
  
  “伯恭兄言之有理。然而……”姜维紧皱起双眉,望着关下那条狭窄的陡路与两旁的悬崖峭壁,又一次发起呆来……
  
  【画外音】如果从空中俯视,剑门关与关外的那两座悬崖峭壁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品”字:剑门关就是上面的那个大“口”,而那两座悬崖峭壁是下面的两个小“口”,两个小“口”之间的正对着剑门关城楼的那道窄窄的缝隙,便是那条从山下通向剑门关的陡路;在上面的那个大“口”与下面的那两个小“口”之间,有一片长约百余丈、宽约十多丈的平坦地带。
  
  假如攻关的魏军能设法冲过那条陡路,运动到关城下的平坦地带,便可凭借着其人多势众的优势,不分昼夜地轮番向剑门关发起猛攻,那么剑门关也就岌岌可危了!眼下,檑木滚石已不能再用,三天后弓弩也将无箭矢可用,失去了这两种固守剑门关的法宝,姜维又有何计可施、何法可用?
  
  姜维久久地凝视着关下的那条陡路与两旁的悬崖峭壁,苦苦地思索着。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姜维自语】“要是能登上那两座悬崖峭壁,居高临下,用石用火去打击攻关的魏军,岂不……”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马上又被他否定了:“那两座夹峙着陡路的悬崖峭壁,不仅如同刀切斧砍一般,直上直下,而且高高耸立,距路面最低处也的三十来丈,就是猿猴也无法攀登,兵士想登上去更是难于上青天!”
  
  就在姜维发呆之时,剑门关守军中的老医官到城头上来进行巡诊。他发现姜维的眼球上布满红丝,便从药囊中取出三颗枣大的药丸,双手捧到姜维面前,恳切地说:“小人按祖传秘方,配制出此清火明目丸。此丸虽非灵丹妙药,但颇具医效,大将军只需服上三丸,眼中红丝便可消除。”
  
  “多谢先生!”姜维接过药丸,正要吞服,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问着老医官,“先生在剑门关军中行医已有多久?”
  
  “回大将军。”老医官如实地回答,“小人在剑门关军中行医已有三十余载。”
  
  姜维又问:“先生行医所用之药,是否为自采自制?”
  
  老医官回答:“小人行医所用之药,大多为自采自制。”
  
  “先生经常外出采药,想必踏遍剑门关周围之崇山峻岭、深沟巨壑?”
  
  “医家有言:好药出自深山老林,长在悬崖峭壁。为能采到名贵药材,三十多年来,小人足迹已遍布四周之山岭沟壑。”
  
  “如此甚好!”姜维精神为之一振,指着剑门关下、陡路两旁的悬崖峭壁问,“先生可曾到那上面采过药?”
  
  “小人曾经到那上面采过草药。”老医官答道,“十余年前,小人身壮步健,经常到那上面去采药;可惜近年来年老体衰,再也无力去那里采药矣。”
  
  姜维精神大振,紧盯着那位老医官,提高了声音问:“如此说来,那两座悬崖峭壁尚还有路可登?”
  
  “大将军岂不闻:世上没有治不好之病,只是没有找到治那种病之药;世上没有登不上去之山,只是没有找到登攀之路。”老医官如数家珍地说,“那两座悬崖峭壁正面虽陡竖直立,如同刀削斧剁,无法攀登;但在其背后,却有几条大裂缝,裂缝边长着古松青藤,攀着青藤,踏着古松,便可登上崖顶。”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姜维的脸上流露出几丝笑意,兴致勃勃地问,“那崖顶之上是何等模样?”
  
  “那崖顶之上,平坦宽阔,生长着苍松翠柏、灌木葛藤,野草密厚,药材遍地。”老医官十分惋惜地说,“过去小人登上那崖顶采药,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只可惜如今再也无力去那崖顶之上采药矣!”
  
  姜维越听越兴奋,紫色的脸膛上泛着红光,迫不及待地问:“先生如今是否还能够寻找得到那几条可登上崖顶之裂缝?”
  
  “寻找得到,寻找得到。”老医官连忙回答,“出了剑门关之后门,从左右两边绕到那悬崖峭壁后面;然后再顺着崖根往前走作百余步,便是那几条裂缝。”
  
  “此乃天助我也!”姜维大为激动,仰望着天空,深施一礼,高声地说,“苍天在上,请先受姜维一拜!待击败魏军以后,姜维一定再筑祭坛,大摆香烛供品,进行隆重祭祀!”
  
  姜维的言行使那老医官如同坠入了五里雾中,迷惘不解。而张翼、廖化与来忠已从姜维与老医官的一问一答中,逐渐地弄清了姜维真正的目的,脸上也都露出了欣悦的神情,等候着姜维的调遣。
  
  姜维祷告已毕,回过头来瞧着张翼和廖化,有点难为情地说:“这次怕是又要有劳二位兄长矣。”
  
  张翼、廖化齐声说:“任凭大将军调遣,万死不辞!”
  
  姜维威严地说:“二兄各从本部中挑选五百名精壮兵士,从左右两边攀登上关前那两座悬崖峭壁。一旦魏军进入关下那条通道,立即从上往下抛掷石块、枯枝和火把,砸烧那些前来攻关之魏兵!”
  
  “遵令!”张翼、廖化响亮地回答。
  
  “来忠听令!”姜维再次威严地说,“汝率领一千名兵士,专门往崖顶上运送军需、给养,不得使我崖顶之将士缺少吃用之物。”
  
  “末将遵令!”来忠朗声应答。
  
  “事不宜迟,速去准备。”姜维望了望西山顶上的日头,严厉地吩咐道,“天黑之前,我军务必登上崖顶,等待着今晚前来攻关之魏军!”
  
  103、大剑山下(夜)
  
  钟会对这繁星满天的夜空深恶痛绝,好似要演练新阵法的将领,唯恐被人窥探出其中的奥秘。为此,他不得一再推迟出发的时间,希望等来漫天的乌云,遮住那灿灿的星光。然而,不论他如何痛恨,那些挤眉弄眼、闪闪烁烁的群星,总也不肯隐去,仿佛非要等着看个究竟不可。
  
  好不容易等到了二更多天,钟会就再也等不下去了。
  
  【钟会自语】若再等下去,不仅等不退群星,而且还会等来迟出的月亮。一旦星月齐明,大剑山上就会一片明亮,今晚的攻关就无法进行。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横生出枝节,今晚攻关有可能是胜利,明晚再攻关就有可能是失败。
  
  迫于无奈,钟会只好下令今晚攻关的两万将士离开营寨,顶着星光向剑门关进发。
  
  为了今晚的进攻能够奏效,钟会和羊琇、胡烈颇费了一番心血。他们不仅对攻关的顺序和方法作了精心的安排和部署,而且还把登城用的长梯作了大胆的改进:在长梯的一面钉上木板,木板上再铺以厚实的干草,裹以粗厚的篷布,使每一架长梯都变成了一副长大的挡箭牌。按照钟会的设想,攻关的兵士在通过关下那段蜀军用弓弩严密封锁的咽喉要道时,先用几架长梯组合成一个直角形的防护体,从前面和上面两个方向挡住蜀军密集的箭矢,然后慢慢地向前推进;待推进到关下那片稍阔地带后,再把防护体分解为一架架的长梯,从多处进行攻关登城……为了检验这种新的攻关方法和器具的效果,他曾在营寨内进行过反复试验,结果令他颇为满意。他们已经设法遏制住了蜀军的檑木滚石,如今又找到了对付蜀军箭弩的妙法,蜀军赖以守关的两种法宝均已失去了其威力,难以再对攻关的魏兵形成巨大的威胁。这些,为攻取剑门关奠定了基础,使他对今晚的攻关充满了胜利的信心。美中不足的是,今晚的天气晴好,星光灿烂,会给攻关带来一些不利影响,增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然而,时不我待,他也只好冒些风险了……
  
  钟会、羊琇和胡烈并马来到大剑山下。胡烈跳下战马,向钟会、羊琇拱手恳请道:“请镇西将军与羊参军就此留步,暂且在山下观战,待胡某率军攻下剑门关后,再前来迎接镇西将军与羊参军入关!”
  
  钟会尚未答话,羊琇已跳下战马,诚挚地说:“镇西将军乃三军之主,不可轻出。待羊某与胡将军同去攻关,或许可助胡将军一臂之力。”
  
  “攻关大计已定,胡某只要依计而行便可,何劳羊参军冒险前往?万一发生不测,胡某虽死难补!”胡烈婉言拒绝了羊琇的要求。
  
  羊琇虽明知胡烈是一片好心,是怕他在黑夜里遭到流矢的伤害,所以才加以拒绝。但他又不忍心让胡烈独自去冒风险,自己却躲在山下袖手旁观。于是,他便正话反说,故意以言语相激:“既然胡将军可冒险前去攻关,难道羊某就贪生怕死不成?胡将军执意不让羊某同去,莫非怕羊某与胡将军争功?”
  
  胡烈自与羊琇接触以来,言语相投,知其并非贪功争利之人,故而才不愿让其去冒风险。今听羊琇这么一说,明白此话不是他由衷之言,只不过是故意相激而已。于是,胡烈便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胡某乃一介武夫,冲锋陷阵,攻关夺隘,是份内之事。羊参军乃智谋之士,应留在镇西将军身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羊参军执意要与胡某同去,莫非怕胡某无能攻破此关?”
  
  钟会虽为胡烈和羊琇的上司,但对他们的了解,远不如他们之间相互了解得深,听他们这么一说,还以为他俩见解相左,忙出面进行调解:“二位不必争执。胡将军勇冠三军,又有夺取阳安关之经验,此次攻打剑门关,非他莫属;羊参军乃我之智囊,我须臾离他不得,就留下来为我出谋划策吧。”
  
  钟会此言一出,胡烈和羊琇就均不好再说什么了,相互瞧了瞧,会心地一笑。
  
  钟会又说:“胡将军此去,必会再建阳安关之奇功!我与羊参军在此恭候汝之捷报!”
  
  “末将谨遵镇西将军教诲,定会尽心竭力攻打剑门关!”胡烈说罢,转身而去。
  
  羊琇紧追几步,来到胡烈身边,低声嘱咐道:“玄武兄此去应谨慎行事,随机应变,若强攻受挫,切莫赌气逞勇!姜维用兵变化多端,神鬼莫测,玄武兄断不可萌生轻敌之念!”
  
  “多谢稚舒贤弟诚心指教,胡某定会铭记在心。”胡烈感激地朝羊琇拱拱手,率领着攻关的将士奔上了大剑山……
  
  104、剑门关外崖壁之巅(夜)
  
  张翼和廖化遵照姜维的命令,在军中各自挑选了五百名身手矫健的精壮兵士,在那位老医官的指引下,分别从左右两边绕到那两座悬崖峭壁的背后;然后,兵士又在老医官的指导下,凭借着青藤和绳索,相继攀登上了崖顶。而张翼和廖化毕竟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让兵士用绳索和竹筐把他俩吊了上去。
  
  当夜幕开始降临时,张翼和廖化已率领着兵士登上了那两座崖壁之巅。这时,他们才惊奇地发现,这里简直就是难以攻取的天然堡垒,与剑门关正好遥相呼应,相互依托,共同组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品”字形的防御体系。置身于崖壁之巅,他俩又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姜维的高明之处:有此防御体系,他们就可以长期据险而守,无论魏军有多少兵马,也休想跨过大剑山!
  
  张翼和廖化隔着一道五六丈宽的深谷,相对着笑了笑,又不约而同地指了指剑门关,同时翘起了大拇指。若不是怕惊动了深谷中的魏军,他们真想大喊几声,以渲泄胸中的惊喜和激动。但他们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并未长久地陶醉在惊喜和激动之中,而是互相做了个手势,趁着夜幕尚未拉严的工夫,命令兵士轻手轻脚地搬运起石块和枯枝。在这两座人迹罕至的崖顶之上,经过了无数年的风化和日晒雨淋,碎石遍布,枯枝堆积,不用费什么劲,便在崖畔上堆满他们所需要的一切,只等着大批的魏兵进入深谷。
  
  时光在慢慢地流逝,星星在不停地眨眼。张翼和廖化站立在崖畔,密切地注视着脚下深谷中的变化。一千蜀军将士,隔着那条深谷一字排开,静静地伏卧在崖畔,严阵以待,像是进行围猎的猎手,等待着大批的猎物钻进他们设下的包围圈。
  
  崖顶之上悄然无声,风不吹,树不摇,飞鸟归巢,狐兔入穴,唯有几只夜间觅食的猫头鹰,偶尔发出几声阴森恐怖的啼叫,令人有些毛骨悚然。浓重的露水带着秋夜的凉意无声无息地飘洒下来,打湿了崖顶上的野草和树叶,也打湿了蜀军将士的盔甲,给他们带来股股的寒气,使他们不由自主地打着寒噤。脚下的那条深谷,黑洞洞的,静悄悄的,好似一条黑色的巨蟒,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张开大口,等候着饱餐一顿。
  
  二更多天的时候,大批的魏兵拥入了那条深谷,向着剑门关奔去。正等得有些心急的蜀军将士,顿时精神振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张翼和廖化一边命令兵士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惊动了深谷中的魏兵;一边伏身在崖畔,仔细地观察着深谷中的动静。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整条深谷中已经塞满了黑压压的魏兵。张翼和廖化见时机已到,站起身来,同时擂响了身边的战鼓。
  
  鼓声就是命令,埋伏在崖顶的一千蜀军将士听到鼓声,一跃而起,奋力把堆积在崖畔的石块抛掷进深谷。大大小小的石块像是一阵密集的陨石雨,从天而降,犹如舂米捣蒜一般,毫不留情地砸在深谷中魏兵的身上。他们有的脑袋被砸开了花,有的胸膛被砸成了洞,有的被砸断了臂膀砸折了腰,有的被砸碎了骨头砸烂了筋,有的被砸得皮开肉绽,有的被砸得哭爹喊娘……被砸死的热血喷涌,被砸伤的痛苦惨叫,侥幸没被砸死砸伤的抱头鼠窜……
  
  密集的“石雨”还没有完全停息,张翼和廖化的鼓点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急促变为缓慢。随着鼓点的变化,崖顶上的蜀军将士按照事先的约定,不再抛掷石块,而是把一捆一抱的枯枝败叶撒向了深谷,仿佛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飘飘摇摇地洒落下去,顷刻之间,深谷中便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
  
  当不少的败叶还在空中飘荡之际,张翼和廖化的鼓点又由缓慢变为急促。紧接着,许多支燃烧着的火把像是一群坠入大气层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从崖顶飞入了深谷,落在了那层厚厚的枯枝败叶上。火把点燃了败叶,败叶燃着了枯枝,转眼工夫,整条深谷中便是浓烟滚滚,烈焰腾腾,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那些多日费尽心机准备好的攻关器械反倒变成了魏军自焚的最佳燃料!
  
  那些侥幸没有被石块砸死砸伤的魏兵,这时可是在劫难逃了,一个个浑身冒火,像是一颗颗火炭似的,满地乱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深谷,传出数里之遥。
  
  大火在深谷中熊熊地燃烧,把两旁的悬崖峭壁映得通红,烤得滚烫;从深谷中冒出来的浓烟,化作了一大片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满天的星斗;被烧焦烤糊的魏兵所散发出的那股刺鼻的焦糊味,在大剑山上飘荡……
  
  残酷的战争改变了人们善良的本性,无情的杀戮扭曲了人们纯洁的灵魂。战争把人类固有的恻隐之心深深地埋葬,使他们变得心如铁石,甚至冷酷残忍。剑门关下的那场“石雨”和大火,使两万多名前来攻关的魏军将士命归黄泉、死无完尸,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然而,这在蜀军将士的眼中,却像是一场美丽壮观的花雨和焰火,那么赏心悦目,那么令人兴奋。他们欢呼雀跃,声震云霄。
  
  姜维虽然不像普通将士那么欣喜若狂,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但内心的喜悦却远远地超过了那些普通将士。他好似一位艺术家在欣赏着自己的得意杰作,全神贯注地望着关下那条烟火弥漫的深谷,心中倍感欣慰:
  
  【画外音】这场“石雨”和大火,使他们获得了自交战以来的空前胜利,使双方兵力的对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种变化将对今后的战斗产生深远的影响,甚至可能成为由防御到反击的转折点。更为令他高兴的是,他们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最有效的对付强敌的措施,结束了他们只能被动死守的局面,把据险而守与大量杀伤敌人结合在了一起,为最后击溃魏军的入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现在,他思虑的已不再是如何才能确保剑门关不失,而是怎样才能吃掉关下的这支魏军,改变魏强蜀弱的局势,进而收复汉中和阴平,占据关中和陇右,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诸葛亮的遗愿,以报答诸葛亮的知遇之恩,告慰诸葛亮的在天之灵……
  
  105、剑门关下谷道(夜)
  
  半个时辰之前,胡烈斗志昂扬地率军来到了那堵石墙前,认真地观察着剑门关,为攻关的兵士寻找着突破口。因蜀军的檑木滚石和箭弩均已无法再对魏军形成严重的威胁,胡烈对今晚的行动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认为攻关虽会遭到蜀军的拼命抵抗,但经过半夜的浴血奋战,剑门关将不再为蜀军所有!
  
  踌躇满志的胡烈正要下令攻关,在他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那鼓声犹如一股刺骨的寒流,猛烈地向他袭来,使他满腔的热情顿时变为一肚子的冷气。戎马半生的胡烈知道崖顶上传来的鼓声意味着什么,鼓声的后面隐藏着什么:这鼓声不仅宣告了他们攻关计划的彻底失败,而且也向这两万多攻关的将士敲响了丧钟!他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连打了几个冷战,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急忙下令速速撤兵……可是,这一切都为时已晚,伴随着崖顶上急促的鼓声,两旁的悬崖峭壁好像崩溃了一般,抖落下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如同冰雹打嫩草似的,把他身边的兵士砸倒了一大片。多亏他儿子胡渊尚还机智勇敢,冒死把他救进白日为钟会和羊琇临时垒出的那个藏身之处,才使他们父子侥幸躲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没有丧身于“石雨”下。
  
  密集的“石雨”伴随着崖顶上急促的鼓声,持续了好一阵子。前来攻关的魏军将士大部分非死即伤,能幸免于难者为数不多。胡烈的耳畔,除了不忍听闻的惨叫声,就是令人心颤的呻吟声;胡烈的眼前,不是涌流着热血的尸体,就是挣扎蠕动着的伤兵。听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他心中好似刀剜锥扎一般,疼痛难忍。他捶胸顿足,热泪抛洒,神经质地喊叫着:“完矣!两万多将士全完矣!”
  
  “石雨”刚刚减弱,紧接着又有大量的枯枝败叶从崖顶上飘落下来,转瞬之间便把胡烈父子的藏身之处掩埋了起来。胡烈见状,心中大惊,立即要冲出那个藏身之处。胡渊连忙抱住胡烈,苦苦地哀求着:“父亲不可冒险轻出。若有要事,孩儿愿为父亲代劳!”
  
  “休得多言!快随为父出去清除那些枯枝败叶!否则,我父子二人都将被大火活活烧死!”胡烈急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大声吼叫着,奋力挣脱胡渊的双臂,冲了出去。
  
  胡渊不敢怠慢,也随着胡烈冲出藏身之处。父子二人齐心合力,用身体推拥,用双手扒抱,脸上被枯枝划破,双手被尖刺扎伤,刚刚把周围的枯枝败叶清除掉,许多火把就从崖顶上飞降了下来,在他们身边燃起了一片大火,将这父子二人包围在浓烟翻滚、火苗乱窜的火海之中。
  
  烈火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火光中许多如同火球的魏兵哀嚎着满谷乱窜,满地乱滚;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在深谷翻卷,呛得胡烈和胡渊眼发涩,鼻发酸,嗓发痒。不知是被呛得流泪,还是因悲哀流泪,父子二人的脸上都挂满豆大的泪珠,在大火的映照下反射出点点红光,好像从他们眼中流出的不是普通的泪水,而是殷红的鲜血。
  
  大火越烧越旺,把胡烈父子围困在一个不大的火圈之中。飘忽不定的火苗,不时地从四面八方窜过去,舔着他们的面孔,燎掉他们的头发、眉毛和胡须,留下一颗颗紫葡萄似的血泡。父子二人紧紧地抱成一团,欲哭已无泪,欲叫已无声,只能咬紧牙关,任凭四周烈火的烘烤,听天由命。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半个多时辰,才逐渐熄灭。胡烈和胡渊的脸膛被烤得像两颗陈年的乌枣,体内的水分也似乎已被烘干。他们好似两片剔去了骨头的熏肉,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天快亮的时候,胡烈和胡渊才渐渐地恢复了生气。他们挣扎着站起身来,互相搀扶着,踏着被烧焦的尸体和厚厚的灰烬,东倒西歪地向大剑山下走去。
  
  胡渊初出茅庐,少见多怪,并没有认识到战争的残酷,愤恨地说:“姜维实在是太歹毒,竟然用如此残忍手段来对付我军。真是……”
  
  胡烈久经沙场,经多见广,深知战争的惨烈残酷,就叹息着说:“孩子,汝一定要记住:两军交战,强者生弱者死,勇者生怯者死,智者生愚者死。为了胜利,为了生存,任何手段均可以使用,谈不上残忍不残忍;只有残忍歹毒,才能致敌人于死地;只有致敌人于死地,才能换得到自己之生存!”
  
  “孩儿一定铭记父亲之教诲!”胡渊发誓说,“有朝一日,姜维若是落入孩儿之手中,孩儿定要开他之胸,挖他之心,以报今日之仇,雪今日之耻!”
  
  “谈何容易!”胡烈无奈地说,“此次伐蜀,若不出现奇迹,只怕要半途而废矣,姜维岂能落入我军之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胡渊咬着牙根说,“总有一天,孩儿要报仇雪恨!”


  

第四部偷渡阴平

第25集指点迷津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上回书说到钟会攻取剑门关受阻,花开两支,这里暂表另一支:邓艾在阴平有何举措。武都有一天然石窟,今人称喀斯特地貌,实际是石灰岩钟乳洞,因洞深不可测,钟乳形态万千,阔处可容千人,窄处仅容一人通过。世人称“仙人洞”,或“万像洞”。甘肃省开发旅游业,曾安排专人探其深浅,数日不达底部。有人将一犬赶入洞内,不见其踪。十余日后,有人从临省四川江油发现此犬,皆大惊。可见翻越两省交界的摩天岭是可以到达四川的。亦有人说:如果邓艾当初知道此洞之奥秘,也不必费力去滚坡翻岭了!
  
  106、阴平桥邓艾中军大帐(日)
  
  邓忠率领着八千名精壮步卒,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提前半日,携带着陇右兵马所需的粮草返回了阴平桥。当他拖着肿胀的双腿,到中军大帐去向邓艾复命时,见父亲正面对着地图沉思。他硬撑着挺直了身子,公事公办地说:“牙门将邓忠已将粮草运到,特来向征西将军复命。”
  
  邓艾闻声转过身来,瞅着一身尘土、疲惫不堪的邓忠,高兴地说:“回来得好快啊,我还以为汝等最早也要到今晚才可赶回来哩。”
  
  “孩儿行前曾向父亲发誓:就是跑断双腿……”邓忠实在是太累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斜倒在地上。
  
  “忠儿……”邓艾赶紧上前,要去扶邓忠。
  
  邓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说:“孩儿无事,只是脚上磨出了几个血泡而已。”
  
  “脚上磨出了血泡?”邓艾有些奇怪地问,“汝之坐骑哪里去了?为何会磨出血泡?”
  
  邓忠回答:“兵士皆是步行,孩儿安能骑马?于是孩儿便放弃骑马,与兵士一同步行。”
  
  邓艾心疼地说:“那些兵士可都是二十来岁之年轻人,而汝却已年过四旬,岂能与之相比。”
  
  邓忠苦笑了一下,认真地说:“父亲经常教诲孩儿,为将者只有身先士卒,与兵士同甘苦,才能鼓舞兵士之斗志与士气。不如此,孩儿如何能提前半日返回此处!”
  
  “吾儿已懂得如何带兵矣!”邓艾欣慰地笑了笑,关切地问,“汝运来多少粮草?”
  
  邓忠如实地答道:“按我军将士与战马之数计算,运来之粮草可供七十日之需。”
  
  邓艾又问:“为父命汝运两月之粮草,汝为何要多运十日之粮草?”
  
  邓忠又答:“孩儿以为,我军此次去夺取白水关,是孤军深入,以后无法再补充粮草。阳安关险固,蜀军又有重兵驻守,钟会短时内恐难以破关。故而,孩儿就自作主张,尽兵士之所能,多带了十日之粮草。”
  
  “嗯--言之有理。”邓艾连连点头,感慨地说,“吾儿不仅已懂得如何带兵,而且对兵法亦颇有感悟矣。”
  
  邓忠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改变了话题:“我军所需之粮草既已运到,父亲拟于何时进军白水关?”
  
  邓艾略加思忖,坚定地回答:“我军明日便进军白水关!”
  
  “报--”邓艾的话音刚落,一名探子跑进大帐。
  
  邓艾见几日前派往白水关的探子回来了,忙问:“守白水关之蜀军有多少?统兵将领为何人?”
  
  “回征西将军。”那探子单膝跪地,响亮地答道,“现驻守白水关者,并非蜀军将士,而是镇西将军所统大军之一部。”
  
  邓艾闻听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诧异的目光盯着那名探子。
  
  邓忠更是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那探子说错了,就大声地说:“尔再说一遍。”
  
  “现驻守白水关者……”那探子提高了声调,放慢了语速,把刚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绝不可能……”邓忠尽管完全听清楚了探子的话,但却仍旧难以置信,一遍遍地说。
  
  邓艾到底不愧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很快就从惊诧中清醒过来,低沉地说:“尔可将白水关之军情详细道来,不得有任何隐瞒。”
  
  “小人赶到白水关时,发现关上竖着我大魏之军旗,而非蜀军之旗帜。小人深感蹊跷,就装扮成樵夫,混入关内。说来也巧,小人在关内正好遇到了一位在镇西将军属下担任校尉之族叔。那位族叔告诉小人:由于蜀军之阳安关副将蒋舒叛国献关,镇西将军已于半个月前率军占据了阳安关,十一日前又占据了被蜀军丢弃之白水关。九日前,镇西将军留下三千兵马驻守白水关,率领着伐蜀大军与雍州军奔向剑门关……”那探子不敢有所隐瞒,把在白水关打听到的军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此乃天助钟会啊!”邓艾听罢探子的话,仰面长叹。然后,他又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再次问道,“如此说来,姜维已率领蜀军退往剑门关?诸葛绪也已率领雍州军投奔了镇西将军?”
  
  “是。”那探子补充道,“小人之族叔说:姜维在镇西将军抵达白水关前一日,已经率领蜀军退往剑门关;诸葛刺史在镇西将军抵达白水关当日,率领雍州军到达白水关。”
  
  “我知道矣。”邓艾朝那探子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探子刚一退出,邓忠就焦躁地说:“上天不公,为何如此护祐钟会而惩罚我陇右将士!”
  
  “此非上天不公,而是……”邓艾本想说“而是大都督本来就是如此安排”,但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改口说,“而是势所必然。”
  
  邓忠难以理解邓艾话中的含意,不解地问:“何谓势所必然?”
  
  邓艾不知该如何回答邓忠的问题,支支吾吾地说:“汝先回营歇息去吧。此事为父需细细思量一番。”
  
  “唉--”邓忠怀着一肚子的窝囊气,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退出了中军大帐。
  
  “咳!咳!”邓艾狠狠地跺了两下脚,发泄着胸中的郁闷之气,然后又重新回到地图前,认真地思考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下一颗棋子该落在何处。
  
  (闪回):卫瓘:“大都督之钧谕是:征西将军在接到手谕之后,立即率军南下,日夜兼程,直扑沓中,把姜维团团围住,不得让其突围东归,回救汉中。”
  
  司马昭阴鸷的目光(同期声自此开始)
  
  电视剧《三国演义》中曹髦被弑后,司马昭嫁祸于成济的情节王经全家被杀的场面
  
  (闪回毕)邓艾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同期声】如果钟会所统的伐蜀大军最终能冲破姜维的阻拦,顺利入蜀,灭掉蜀国,司马昭在如愿以偿之后,或许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使他逃过这一劫。要是钟会不能冲破姜维的阻拦,无法入蜀,伐蜀之战半途而废,以失败告终,司马昭肯定要把失败的罪责加在他的身上,使他全家面临着一场灾难。是率军退回狄道,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伐蜀之战的最后结果?还另寻战机,以功补过?
  
  时光在邓艾的搜寻与思索中慢慢流逝,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最后下定了决心。就在这时,邓忠再次走进了中军大帐,心神不宁地问:“父亲可已思出应对之策?”
  
  邓艾瞅了眼邓忠,坚定地回答:“全军暂且移师阴平城,静观待变,伺机而动。”
  
  邓忠不明白邓艾真正的用意,迷惑不解地说:“父亲之意是……”
  
  “此亦权宜之计也。”邓艾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地向邓忠解释道,“剑门关雄险无比,又有姜维率蜀军主力把守,钟会短时内绝不会破关。为父度之,一两个月之内,军情必会发生重大变化。到那时,我军再伺机而动。阴平桥地处荒野,无菜蔬供给,不可久驻;返回狄道或临洮,路途遥远,会错失战机;故而,我军只好暂且移师阴平城……”
  
  “父亲所言甚是。”邓忠终于明白了邓艾的良苦用心,坦率地说,“我军自离开狄道后,将士已有二十余日未曾吃过菜蔬,不少人已经口中溃烂,喉咙肿痛,长此下去,只怕要损耗我军之战力与斗志,应立即移师阴平城。”
  
  “来人。”邓艾高声吩咐着亲兵,“传令:命各部统兵之将,马上到中军大帐议事。”
  
  107、阴平桥附近笔山(日)
  
  【字幕】建兴七年(公元229年)诸葛亮派部将陈式攻占了此地,从此阴平郡便为蜀国所有了。前不久,姜维在智取了阴平桥后,就主动放弃了阴平郡,与廖化一起率军奔赴白水关。十几天以后,邓艾从阴平桥挥军西进,移师于阴平城,阴平郡也随之又复归于魏国。
  
  邓艾率军进驻阴平城以后,不知是他无事可做,想借机轻松一下;还是由于他心中烦闷,欲外出散散心。他一反常态地对游山观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连数日,每天带着邓忠和四名亲兵出城游玩。
  
  这一天,邓艾竟然远离开阴平城,来到了距城数十里路的笔山。这笔山可算得上是阴平郡的一个出名的风景地。在松柏覆盖、满目青翠的丛山群岭之中,有一座奇异的山峰突兀而起,险峻如削,高约千仞,远远望去,恰似一支巨笔向天而立。所以,当地人便称之为“笔山”。更令人惊奇的是,在笔山的前方,有两座低矮的小山,构成了一个大大的“山”字,酷似一个巨型笔架,摆放在那支巨笔之前;在笔山的右边,有一片平丘,形如一方硕大的砚台,安置在那支巨笔之侧。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将这密不可分的三件文具巧妙地凑集到了一块,让人望之拍手叫绝,思之叹为观止。在笔山的脚下,有一个自然天成的石洞,当地人称之为“仙人洞”
  
  【字幕】“仙人洞”今称“万象洞”,有邓宝珊先生题词
  
  石洞深不可测,洞内秀石林立,千姿百态,巧夺天工,妙不可言;岩壁上、石缝中,有股股泉水滴渗而出,汇聚成涓涓细流,清澈透明,纯冽甘甜;人游洞中,恍若置身于神府仙境,心旷神怡。笔山的南麓,有一条羊肠小道,曲折盘旋,通往山顶。
  
  邓艾带领着邓忠和亲兵,先在山下的洞内游览了一番,然后又顺着那条羊肠小道向山顶攀登。山上树木繁茂,群鸟争鸣,野草侵径,古藤缠树,习习秋风扑面而来,阵阵鸟语不绝于耳。人行在山道之上,如同穿行于如诗如画的绿色长廊之中。
  
  今天的邓艾,一改往日武将的装束,变为一身文人的打扮,像是一位游山玩水的雅士,一边仔细地观赏着山景,一边慢慢地往上攀登,有时还驻足远望,并随口吟诵着古诗。他来到山顶之上,席地而坐,让亲兵摆上自带的酒菜,自斟自饮,边细酌慢饮边极目远眺。那副神情,仿佛是一位归隐林泉之人,正陶醉在佳酿和美景之中,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人世间的纷争,忘记了自身的烦恼和忧愁。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山歌声:
  
  山民生来爱林泉,不当官吏不做仙。
  
  一把药锄一竹篼,穿山越岭自消闲。
  
  那一阵悠扬的山歌声,仿佛一碗醒酒汤,把邓艾从陶醉中拖回到现实中来。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止住亲兵,只带着一身便装的邓忠,循声向那山歌响起处走去。
  
  邓艾带着邓忠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个灌木丛生、古藤缠绕之处。只见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一只竹篼,挥动着药锄,正在采药。
  
  邓艾连忙走上前去,对采药老者深施一礼,轻声地说:“老人家好消闲,鄙人有礼矣。”
  
  老者直起腰来,上下打量着文质彬彬的邓艾,还了一个礼,朗声地说:“山民不知先生光临,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邓艾仔细瞧着采药的老者,只见他一身山民的打扮,身板笔直,鹤发童颜,颇有些仙家风度,忙又施一礼,抱歉地说:“鄙人冒昧前来相见,有扰老人家,还望恕罪!”
  
  采药老者哈哈一笑,爽快地说:“山民乃山野村夫,粗俗不堪,先生何必如此多礼。”
  
  邓艾看着采药老者,轻声地问:“敢问老人家高寿?”
  
  采药老者淡淡一笑,轻松地回答:“山民长年出没于荒山野岭,只知花开花落为一年,叶枯叶绿又一春,并不知今昔为何年,更不记得贱庚几何。只是听先父说过,山民是黄巾起事前一年所生。”
  
  “黄巾起事前一年所生?”邓艾惊奇地说,“如此说来,老人家已是八旬之人也!”
  
  采药老者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说:“山野之人,虚度时光,生有何喜,死亦何忧。”
  
  邓艾又问:“老人家是何方人士,为何长期流落山林?”
  
  采药老者回答:“听先父说,山民原籍关中。先父为逃避战乱,携带山民西行,在此地隐居了下来。先父归天以后,山民便流落山林,以采药为生,以山林为家,以鸟兽为伴,已不知有多少载矣。”
  
  邓艾再次问道:“老人家谈吐文雅,想必年轻之时曾经饱读诗书?”
  
  采药老者答道:“听先父说,山民祖上曾是耕读之家。山民在年幼之时,也曾跟着先父读过几卷诗书。不过,随着岁月流逝,所读之诗书已十不记其一二,望先生勿要见笑。”
  
  “老人家仙风道骨,心胸豁达,相比之下,倒是在下显得俗不可耐,让老人家见笑矣。”邓艾苦笑了一下,盛情相邀,“鄙人此次上山游玩,随身携带着一坛水酒,几样小菜,就放在树林那边。老人家如若不弃,不妨随在下过去小酌几杯,以助谈兴。”
  
  采药老者摆了摆手,婉言相辞:“山民自入山林以来,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偶尔下山,也不过是用药材换些粮盐与衣物之类,随后即重返山林。数十年来,山民滴酒未曾沾过,今日就不打扰矣。”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一只大葫芦,朝邓艾晃了晃,不好意思地说,“山民倒有一葫芦上好之泉水,先生如若不弃,可与我可席地而坐,以水代酒,以助谈兴。”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遵命便是。”邓艾欣然应邀,然后席地而坐。
  
  采药老者在邓艾对面坐了下来,打开葫芦盖,双手把葫芦捧到邓艾面前,客气地说:“先生请!”
  
  邓艾双手接过那只葫芦,呷了一口泉水,又把葫芦还给采药老者,赞叹地说:“此水甘甜爽口,沁人肺腑,虽非美酒,但却胜似美酒!”
  
  采药老者接过葫芦也呷了一口泉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如数家珍地说:“山民实不相瞒。相传,古时曾有凤凰落于此山之巅,振翅长鸣。凤凰飞走以后,在其驻足之处出现了一眼山泉。泉水纤细如线,长年滴流,雨季不大,旱季不小。此泉之水甘甜可口,冬温夏凉。人传说:武将常饮此水智勇大增,文士常饮此水文思泉涌,寻常百姓常饮此水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山民这葫芦饮水,便是取自那眼甘泉。”
  
  邓艾听罢采药老者的这番话,情趣盎然,接过葫芦又呷了一口,感慨地说:“无怪乎老人家年已八旬仍身康体健、精力旺盛,犹如壮年之人,莫非常饮此水之缘故?”
  
  采药老者款款一笑,不置可否地说:“传说归传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其实,这周围山岭之上,山山有甘甜之泉水,岭岭有贵重之药材,每一座山岭都有一段动人之传说,先生不必过于认真,刨根问底。”
  
  邓艾微笑着说:“老人家所言极是。传说毕竟是传说,你传于我,我传于他,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究其根底,谁又亲眼见过?倒是这一座座崇山峻岭,亘古不变,松柏常青,绿水长流,甚是可爱!”
  
  邓艾与采药老者相对而坐,饮着甘甜的泉水,聊着山岭林泉,越聊越投机,越谈兴致越浓,不知不觉中,话题便转到了阴平南面的摩天岭。
  
  【字幕】摩天岭在四川与武都交界处。
  
  邓艾若有所思地问:“老人家长期流落山林,想必对那摩天岭也并不陌生?”
  
  一提起摩天岭,采药老者便禁不住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说:“山民流落山林数十载,经常出没于摩天岭,北起阴平城,南至江油关,方圆数百里之内每一座山岭,山民都曾去过。并非山民妄夸海口,就连摩天岭上之鸟兽,也似乎都识得山民,多年来从未为难过山民。那摩天岭可真是一块宝地,珍禽异兽数不胜数,奇花秀木满山遍岭,贵重药材俯拾皆是,采掘不尽……”
  
  “江油关?”邓艾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散步之人,无意中竟发现了自己久求而不得的宝物,两眼放出惊喜的光芒,紧盯着采药老者,惊奇地问,“老人家曾经去过江油关?”
  
  “山民曾经多次去过江油关。”采药老者谈兴正浓,眉开眼笑地说,“每年野草开始枯黄之时,山民便从这里南下,边翻摩天岭边采集些名贵药材。初冬时节,山民就可翻过摩天岭,到江油关用药材换些吃用之物,然后在附近山林中搭个茅庐过冬。每年野草开始返青之时,山民又从那里北上,还是边翻摩天岭边采集些名贵药材。等来到阴平城时,已是春暖花开季节。山民便到阴平城用药材换些吃用之物,到这笔山上来度夏。”
  
  “老人家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实在令在下羡慕不已!”邓艾笑着应付了采药老者一句,又问,“如此说来,老人家十分熟悉由阴平城去江油关之路?”
  
  采药老者侃侃而谈:“由阴平城去江油关,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官道,先从阴平城沿白水到阴平桥,再过白水关、剑门关至涪城,而后折而向北,经左儋道至江油关。此条官道虽容易行走,但却要多绕近千里路。另一条是坎坷崎岖之小道,要攀悬崖,登峭壁,跨山涧,穿密林。此道只有像山民这等采药人与猎户才可行走,寻常百姓与先生这等读书人只能望而兴叹。还有一条古时遗留下之隐秘小路,虽比那条小道稍微好走一些,但也十分艰险,只有那些贩盐牟利之徒与山贼野寇,为避开官府搜捕,才冒险从那条隐秘小路上来往……”
  
  邓艾仿佛在听人讲解天书似的,越听越入迷,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急切地问:“老人家可曾走过那条古时遗留下之隐秘小路?”
  
  采药老者不紧不慢地回答:“那条隐秘小路,山民先前曾走过二十余次。后因有次在那条路上碰到过一伙山贼野寇,险些丧了性命。故而,近十多年来山民再未曾走过那条小路。”
  
  邓艾:“十多年未曾走过,那……是否已忘记了这条小路的远近阔狭?”
  
  “山民对那条小路了如指掌,如何会忘记!”采药老者说着,瞧了瞧邓艾,奇怪地反问,“莫非先生要经那条小路去江油关?”
  
  “这……”邓艾尴尬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说,“实不相瞒。在下有一门亲戚,数年前移居江油关。鄙人欲前去探望,因如今官军正在剑门关交战,官道无法通行,故而想从那条小路去江油关探亲,望老人家能为鄙人指点迷津!”
  
  采药老者信以为真,热情地说:“既然如此,山民岂能不极力相助!”说着,从身旁折了一截树枝当笔,以地当纸,给邓艾画了一幅小路示意图,边画边仔细地讲解着,哪里是山岭,哪里是河流,哪里是峡谷,哪里是密林,哪里是悬崖峭壁,哪里经常有凶猛的野兽出没……
  
  采药老者讲得仔细认真,邓艾听得更是仔细认真。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那幅小路示意图,聚精会神地听着,唯恐漏掉一字一句。采药老者画完讲毕,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瞅着地上的那幅小路示意图,心中默默地复述着采药老者的话,直到把那幅小路示意图和采药老者的话都已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才抬起头来,用感激的目光瞧着采药老者,诚挚地说:“多谢老人家指教,鄙人没齿不忘;来日相见,定当厚报!”
  
  采药老者爽朗一笑,兴奋地说:“山民与先生有缘,有幸在此巧遇。有今日这番畅谈,山民已是心满意足。君子之交淡如水,先生何必再言厚报!”(不经意地):“听先生口音,像是中原人,”
  
  邓艾(略显尴尬):“哎……哎,老人家说得对,在下是五年前随兄长到陇右的,年前兄长去世,故欲往江油投奔亲戚。”
  
  采药老者(不动声色地):“呃,是这样。”
  
  邓艾忙起身施礼,恭敬地说:“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何字何号?”
  
  “山野之人,无字无号;至于姓名,连山民都已快忘记矣,先生不必多问。”采药老者淡淡一笑,唱着山歌,飘然而去。
  
  天上云多月不明地上坑多路不平
  
  河里鱼多水不清人间官多不太平
  
  邓艾目送着采药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再次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那幅小路示意图。许久,他才抬起头来,遥望着远处莽莽苍苍的摩天岭,感叹地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108、夜阴平城府衙
  
  邓艾在灯下伏案作图,(闪回)采药老者侃侃而谈的情景和老者在地上所画之图。
  
  纸上:山岭重叠,小路崎岖,里程数,关键处有显著标志,或怪树,或巨石,或溪流。旁注小字。
  
  天亮,邓艾直起身,伸臂,舒展,走至窗前,一缕阳光射进屋内。阴平城外,山势险恶,山岭高耸入云。
  
  邓艾目光坚毅。邓艾重坐回案前,奋笔疾书。
  
  一骑快马,出阴平城门,信使背负文书,向北驰去。
  
  邓艾、邓忠率数十骑出城向东奔去。
 

第26集运筹帷幄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邓艾经多方考察,报请越摩天岭奇袭蜀都。书信到了司马昭手中,一向凶残阴毒的司马昭,在夫人王元姬面前却表现的谦虚温柔。王元姬的祖父王朗在诸葛亮出祁山时被诸葛亮骂死阵前,可见其肚量之窄。孙女王元姬之远见卓识及宽宏大量与其祖大相径庭!司马昭作此决策,不但听取了众将羊祜、杜预的意见,同时对夫人、儿子的意见也分外重视,可见他的成功,与博采众议不无关系。
  
  109、洛阳魏大都督府议事堂(日)
  
  司马昭饮酒观赏歌舞。手端酒杯,陷入遐想:
  
  【画外音】令司马昭感到欣慰的是,钟会果然不负他的重托与厚望,出师以来节节胜利:伐蜀大军不仅顺利地穿过了秦岭,占领了汉中,而且以极小的代价夺取了阳安关,轻取白水关,兵临剑门关下。若照此速度发展下去,再有一两个月,蜀国将不复存在!只要蜀国灭亡了,魏国也将随之改换名号和君主,司马氏家族两代人为之付出的心血将结出丰硕的果实!
  
  (叠化):剑门关被攻破,浓烟滚滚,关墙残破,道路狼藉;钟会率大军开进成都,刘禅等跪拜,呈上降表;洛阳,朝会,群臣跪拜祝贺,曹奂也站起向司马昭拱手……
  
  就在司马昭想入非非,陶醉在改朝换代、登基称帝的梦幻之中时,羊祜与一位文质彬彬大约有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走进了这轻歌曼舞的议事堂。
  
  (字幕):羊祜大都督府从事中郎,
  
  【字幕】张华,字茂先,大都督府长史
  
  羊祜和张华见司马昭仍沉溺于乐舞之中,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来到司马昭身旁,低声地说:“大都督,卑职有要事禀报。”
  
  司马昭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从美妙的梦幻之中挣脱了出来,挥手退去乐师和歌舞伎,随后略带吃惊地打量着羊祜和张华,有些意外地说:“有何要事?”
  
  “卑职今日接连收到了扬州与荆州送来之紧急军报。”张华连忙回答,“东吴大将军丁奉率兵一万,进逼寿春;左将军留平率兵一万,指向襄阳;后将军丁封领兵一万,进驻秭归;领军将军孙异领兵一万,进驻巫山……”
  
  “哈哈哈--”司马昭还没等张华把话说完,便放声大笑,得意地说:“孙休小儿果真出兵骚扰我国后方,以援救蜀国。只怕吴兵来时容易回时难。”
  
  司马昭的放肆大笑与得意之言,把张华搞糊涂了,莫名其妙地说:“丁奉、留平等人皆吴国之名将,此次领兵出征,只怕来者不善。寿春与襄阳乃我国南境之重要门户,万一有失,吴军将威胁京师洛阳。大都督对此不可不防,以免……”
  
  “茂先不必担忧,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故而此次伐蜀,我未动用扬州与荆州之一兵一卒。同时,我还密令此二州刺史:若吴军来攻,先据城而守,待其退兵之时,再出城追击,能消灭则消灭之,难以消灭则要将其死死缠住,使其无法退回。待我伐蜀大军占据巴蜀之后,便顺流而下,进军吴国。吴国兵马本不及我国之半,若此四万兵马再被我军缠住,长江防务必然空虚,岂能抵抗我顺水东下之大军?灭吴之战也就顺利得多矣!”司马昭胸有成竹地说,然后狡黠地笑了笑,端起几案上的酒杯。
  
  就在司马昭自以为得计、将饮未饮之际,羊祜认真地提醒着他:“大都督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卑职之见,东吴此次调兵遣将,大兴师旅,绝非仅仅为了骚扰我国之后方,以援救蜀国,而是另有图谋。”
  
  司马昭不由一怔,放下手中的酒杯,诧异地说:“叔子有何高见,速详细道来。”
  
  “据卑职所知,吴国虽已今非昔比,与其鼎盛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但其仍比蜀国强大得多。孙休之智谋、胆识与气魄虽逊于其父孙权,然其精通典籍,能辨是非,并非庸碌无为之人,远在蜀主刘禅之上。丁奉、陆凯与陆抗等人,胸富韬略,深谙军事,亦非等闲之辈。尤其是陆抗,年轻有为,谋深虑远,颇似其父陆逊。去年大都督欲声东击西,在沿海州郡打造浮海大船,集结操练水军,扬言要从海路进攻吴国。可吴国竟不为所动,依旧将重兵布于江汉与江淮。由此可见,吴国君臣见识不凡。(指地图)今镇西将军已夺取了汉中与阳安关,威逼剑门关,此时吴国出兵骚扰我国后方,虽有助蜀国一臂之力、迫使我国撤回伐蜀大军之意,然其真正意图是欲抢在我军之前,占据巴东地区,使其不仅仍拥有长江天险,而且可居高临下,虎视蜀地,并伺机占领之。若非如此,吴国何以只各用一万兵马进犯寿春、襄阳,而将两万兵马部署在秭归、巫山?请大都督明鉴,莫要被吴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假象所迷惑!”羊祜如同竹筒倒豆,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羊祜的一席话引起了司马昭的高度重视,他低下头去看图,沉思良久,忽然一拍几案,恍然大悟地说:“若非叔子提醒,我几乎中了吴国之奸计!叔子既能识破吴国之奸计,想必也定有对付吴军之良策。”
  
  羊祜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力相等者谋高者胜,谋相等者力强者胜。我国之兵力远大于吴国,只要识破其计,对付又有何难?大都督可从徐州、青州调集三万兵马,暗中进驻汉水之北。吴国若不去抢占巴东地区则罢,若其真要挥师西进,我军则去攻取吴国之西陵……”
  
  “妙!叔子此计大妙!”聪明的张华还没等羊祜把话说完,便已全明白了,禁不住插言道,“西陵对于吴国,比巴东更为重要。吴国定会宁舍巴东,不丢西陵,必然要撤回西进之军东救西陵!”
  
  老谋深算的司马昭也看清了羊祜计谋的高明之处,又一拍几案,高声地说:“妙!兵法云:攻其所必救,叔子此计得其精髓,就照此行事!”说着,再次端起那杯欲饮未饮的酒,一饮而尽,感慨地说,“有叔子贤弟掌管军机,我无忧矣!”
  
  白水关通剑门关大道上,邓艾一行疾驰。
  
  110、秭归江边吴军战船
  
  岸边营寨一员将领站在江边,看军士登陆。
  
  字幕吴将军丁封
  
  一名士兵递报告给他。丁封看军报,向西眺望。
  
  111、大剑山下,魏军大营。
  
  秋雨淅沥,士兵披雨具,躲雨。
  
  大帐内,钟会和卫瓘愁眉不展地对坐。
  
  钟会:“看来,我军要在这大剑山下过冬了。”
  
  卫瓘:“镇西将军莫太忧虑,元凯做事精细,必已将全军过冬物资准备妥当。我去汉中一趟,先把粮草运来。顺便催一催冬衣。”
  
  钟会(无奈地):“也只好如此了。可恨姜维,竟把这剑门关防守的如此严密。即使子牙复生,张良再世,恐亦无可奈何矣。”
  
  卫瓘:“办法总会有的。且安守此地,徐图破敌之策。沓中失败乃邓艾之责,此事我已奏明大都督,我想大都督会拿出办法的。”
  
  112、司马昭书房(日)
  
  吴国的出兵虽在司马昭的意料之中,可是,何日才能灭掉蜀国,以便腾出手来去灭吴呢?司马昭的思绪再一次飞向了西线战场。
  
  【画外音】对于此次出兵伐蜀,他虽充满了成功的信心,但却没有必胜无疑的把握。他心中十分清楚:此次大战胜负成败的关键,在于邓艾能否把姜维及蜀国精锐兵马围困在沓中。而现在,却出现了最不理想的情况:姜维全军突破罗网,成功回师剑门关。
  
  司马昭正在书房内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内宅的一名婢女来到了书房内,恭卑地说:“启禀大都督:奴婢奉夫人之命,前来请大都督到后花园内赏菊!”
  
  “我今日军务繁忙,无暇去赏菊。”司马昭烦闷地说,“速去回禀夫人,改日我定当奉陪。”
  
  “夫人再三命奴婢,务必将大都督请到后花园。”婢女恳求着说,“大都督若不去赏菊,奴婢难以复命。”
  
  “这……”司马昭沉吟有顷,改变了口气说,“也罢,我去便是。”
  
  这时,司马昭的夫人王元姬正依在赏心亭的角柱上,一边观赏着四周千姿百态、五彩纷呈的菊花,一边在等候着司马昭。
  
  【字幕】王元姬魏国司徒王朗之孙女兰陵侯王肃之女司马昭夫人
  
  司马昭和王元姬正谈论着菊花,司马炎匆匆地来到了菊苑内,跪倒在赏心亭外,双手举着一封书信,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说:“征西将军邓艾送来一份紧急军报,孩儿怕有误伐蜀之大事,不敢耽搁,特来呈送于父亲,打扰了二老观花赏菊之雅兴,请二老恕罪!”
  
  “邓艾送来紧急军报?”司马昭赏菊的兴趣一下子全消失了,急忙走出了赏心亭,取过邓艾送来的那份紧急军报,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邓艾写道:
  
  ……沓中未能绊住姜维,致使其率全师退回剑门关,艾之罪也。艾以为,剑门关乃天险,姜维乃智勇之将,我军欲夺取此关难上加难;即使最终能够攻破此关,也必定伤亡惨重,无力再去灭蜀。为弥补未能把姜维绊于沓中之过,艾拟率陇右兵

马由阴平古道翻越摩天岭,直插蜀国之江油关;再顺涪水南下,直捣蜀国之涪城。固守剑门关之姜维如回兵救援,则剑门关就易攻破;若姜维不回救涪城,蜀军主力尽在剑门关,涪城与成都兵微将寡,不日将为我军所得!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

不意。艾自忖:此用奇兵冲其腹心之举,虽不无冒险,但成功之希望也颇大。故而,斗胆直陈,请大都督明鉴!艾拟日内赴剑阁,会晤镇西将军与卫军司,共商细节,完善方案。恭候大都督钧谕!
  
  (屏幕可只显下划线部分文字)
  
  司马昭把邓艾的紧急军报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默默无语地把它交给了王元姬;王元姬逐字逐句地阅读了一遍,又一言不发地将它交于躬身侍立在一旁的司马炎;司马炎仔仔细细地看过以后,又一声不吭地把它捧还给司马昭……
  
  【画外音】这夫妇、母子、父子三人,皆意识到了邓艾此举的重要,是否允准邓艾提出的奇袭江油关的作战计划,不仅将直接关系到伐蜀的成败,而且还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司马家族的根本利益。这等事关重大的军事行动,绝不可轻易地作出决断,必须要谨慎处置。所以,他们都在认认真真地权衡着利弊,小心谨慎地思考着它的可行性,谁也不敢轻易地去下结论……
  
  深思,沉默,赏心亭中一片寂静。亭外的菊花散发出的缕缕清香,在亭中无声无息地飘荡;菊花丛中上下翻飞的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传入亭中,隐约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昭把游移不定的目光落到了王元姬的身上,殷切地问:“以夫人之见,邓艾之请可行否?允之乎?否之乎?”
  
  王元姬依然望着亭外的菊花,不置可否地说:“大都督自幼熟读兵书,又曾多次领兵外出征战,精晓兵法,深谙军事,以大都督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总观战局,邓艾所请倒也不失为灭蜀之上策,若能得手,便可出奇制胜。但--”司马昭犹犹豫豫地说,“摩天岭高耸入云,横亘东西,纵深数百里,且山恶水险,荒无人烟,毒蛇猛兽出没其间。邓艾孤军深入,跋山涉水,既无粮草,又无援兵,万一有失,岂不是白白损失了我军一支精锐之师。”
  
  “大都督所虑虽有道理,但也不必因小而失大,为防万一而坐失这一出奇制胜之良机。”王元姬深谋远虑地说,“邓艾乃智勇兼备之良将奇才,又是久经沙场之识途老马,在此之前,他必定是经过反复思量,认为可行才请求去奇袭江油关,请大都督三思。”
  
  “嗯--夫人所言也是。”司马昭又把目光转向了司马炎,低沉地问,“炎儿意下如何?”
  
  “这……”司马炎不敢轻易表态,欲言又止,求援般地看着王元姬。
  
  王元姬慈爱地瞅着司马炎,鼓励地说:“炎儿,汝已长大成人,此处又非议事堂,有话直说无妨。”
  
  司马炎得到母亲的支持,壮着胆子说:“孩儿以为母亲之言甚是。我军应趁姜维在剑门关与钟会对峙、无暇西顾之际,让邓艾率军去奇袭江油关。若有迟疑,只怕姜维醒悟过来,派兵增援江油关。”
  
  司马昭瞧了瞧王元姬,又瞅了瞅司马炎,用力拍了一下亭柱,破釜沉舟地说:“就依邓艾所请,令他率陇右军翻越摩天岭,去奇袭江油关!”
  
  “大都督还应传令钟会,命其不断佯攻剑门关,吸引住姜维,以策应邓艾。”王元姬提醒着司马昭。
  
  “夫人之策甚为高明!”司马昭转身走出赏心亭,高声地说,“炎儿,汝速去请羊祜、张华到我书房中议事!”
  
  113、大剑山下钟会大营
  
  大帐内,钟会、邓艾、分宾主而坐。柱子上挂着邓艾所画地图。主客面前的菜肴已大动过,看起来宴席进程已过半。
  
  钟会:“征西将军主意已定?要走阴平小路奇袭江油关?”
  
  邓艾:“是,艾……艾决心已定。”
  
  钟会:“士载兄!此计太险,(站起,指地图)万一途中险要之处埋伏数百敌兵,则我全军覆没矣。”
  
  邓艾:“此等险情确实存在,但若不如此,则我军更难,如两月之内不能攻破剑门关,我大军只好退回汉中,届时姜维就会杀出关来,汉中的胡济,汉城、乐城的蒋斌、王含就会断我退路。虽有智者,亦难善其……其后矣。”
  
  钟会:“是,这也是实情。只是……难道就找不出更好一点的办法吗?(起身指自己的挂图)剑门关两侧均是不可攀之绝壁,且绵延百余里,我拟派人樵采,向两侧寻找,只要找到可攀爬之裂隙、石缝,即可采用迂回战术,多点攻关。此法应更稳妥。”
  
  邓艾:“镇西将军所言是也,但能否找到可攀爬的裂隙、石缝,乃无把握之事也。而阴平小路,艾……艾已探听清楚,虽艰险,但有把握。”
  
  武士进帐“禀二位将军,卫军司由汉中押运粮草回到大营。”
  
  钟会:“哦,好(对邓艾)你我出迎?”
  
  邓、钟二人起身。
  
  营门,卫瓘疲惫地进门。门外,羊琇指挥粮车向左营集中。
  
  邓、钟、卫迎见如仪。
  
  钟会:“伯玉兄辛苦。”
  
  邓艾:“卫军司辛苦。”
  
  卫瓘:“二位将军好。(低声)晋公手谕,请二位同看。”
  
  三人匆匆进帐。
  
  大帐内,卫瓘带几分担心将一纸手谕递给邓艾,邓艾面无表情地看毕传给钟会,钟会看,表情复杂。
  
  邓艾:“大都督已经批准。那,艾……艾就此告辞。回阴平实施偷渡计划。”
  
  卫瓘:“士载兄保重。”
  
  钟会:“会谨遵大将军谕令,加紧攻击剑门关,拖住姜维,绝不使其一兵一卒西调江油方向。祝士载兄早奏凯歌。”
  
  邓艾拱手,转身出帐。
  
  卫瓘:“镇西将军,你看邓艾能成功吗?”
  
  钟会:“哼。但愿吧。”


第27集铤而走险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邓艾破釜沉舟、铤而走险,排除万难,开始了翻越摩天岭的征程。从文县取道阴平古道,翻越摩天岭,直逼四川,最终摧毁了摇摇欲坠的蜀国政权。此次战役,无可厚非地载入史册。如今,在文县县城的山上塑有邓艾的骑马提枪的塑像。说起这个塑像来,许多文县人不以为然。他们质疑自己本来是属于蜀国的,偏偏有人不塑诸葛亮像、不塑姜维像,塑的那门子的邓艾像。民间的这种由来已久的亲蜀国的情感,可以看作是地缘文化和亲缘文化世代相传影响的隐秘的动力。前几天,邓艾像还被人推倒。一千七、八百年过去了,不同区域里喜欢听三国故事的老百姓,依然确守着自己的情感归属。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心态,又是一个多么有意味的话题。生活在历史故事之中,有自己的倾向性的老百姓真是活得滋润,那完全是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不管它《三国志》、《三国演义》怎么说,更别提什么《资治通鉴》如何等情。
  
  阴平城外阴雨连绵,陇右将士在操练:爬山、上树,攀崖登壁……使用长绳和挠钩。
  
  半山上一簇树枝抖动了一下,露出一张脸——采药老者。
  
  浑身泥水的将士们坐在山坡上吃干粮。
  
  一天紧张的操练过后,将士们全都滚得像个泥巴猴似的。
  
  114、去阴平城路途日
  
  邓艾父子带领几十名亲兵驰入阴平城。路旁士兵张望。一人戴斗笠立于路旁,邓艾自其身边过。其人摘下斗笠,原来是采药老人。转身沉思。
  
  府衙内,浑身泥水的邓艾高声地命令邓忠:“速去传令,让师纂、王颀、杨欣、牵弘与田续立即前来议事!”
  
  115、阴平城日
  
  邓艾对两员偏将做交代,二人身后聚集数千病伤老弱将士、大批战马;邓忠、师纂、田续等数十员偏将站在万余精兵阵前。这些士兵背负干粮袋、绳索,肩扛挠钩,数百匹精壮战马排在阵后。邓艾大步走到阵前,挥手,带头向城外走去。
  
  队伍出城,行至南山下,树林中闪出一位老者,身背竹兜,手握药锄。至邓艾面前施礼。“先生别来无恙?”
  
  邓艾:“老人家,你好。又碰上了,你老还上山采药啊?”
  
  采药老者:“山民特意在此等候先生。”
  
  邓艾:“呃,是在下疏忽了,老丈指路之后,竟未能重金酬谢,恕罪,恕罪。(对邓忠)快拿一百两金子来。”
  
  采药老者:“不,不,先生误会了,山民绝非为钱财而来。”
  
  邓艾:“难道老丈有事需要邓某效劳吗?”
  
  老者:“非也,非也。山民并非有求于先生,而是要帮助先生。”
  
  邓艾(诧异):“帮助我?”
  
  老者:“山民已知先生即征西将军也,此去江油,乃是率大军伐蜀。如此,则山民前日所详述之道路误矣,故而不揣冒昧,特来更正。”
  
  邓艾(狐疑):“道路有误,却是为何?”(拿出图来)
  
  老者:“将军容禀:前者,将军做先生打扮,且言欲去往江油探望亲戚,故而老夫指路一条,然此路只合草鞋短衣者数人通行,若大军携带战马,则绝难通过,(指图)这一段常年不见天日,枯枝败叶堆积,野兽尸体腐烂,故水草皆有毒,马食之即死,人饮之即亡。(又指图)这里有一堵石崖,十余丈高,直上直下,续依靠崖旁藤条才能爬上去。战马无论如何过不去。”
  
  邓艾(愁容满面):“似此,如之奈何?”
  
  老者:“将军勿忧,山民于阴平——江油间往来多次,熟悉这摩天岭的一草一木、一溪一石。如将军不嫌弃,山民愿为大军带路,绕过这几处绝地,多走百十里就能到达江油关。”
  
  邓艾(激动,双手握老者手):“老丈,太感谢你了。只是您老偌大年纪,带路太辛苦。这样吧,请您老在图上指出来,我等按图行走就行了。”
  
  老者:“这不一样。岔路可以标出来,但是毒草、毒水却说不清楚,只能靠眼力和经验辨别。否则,一旦误食误饮,将后悔莫及。”
  
  邓艾(正色):“老丈,请受邓艾……艾一拜”(跪)。
  
  老者(急忙搀扶):“折煞老朽了。将军请起,请起。”
  
  邓艾:“拉马来。”邓忠下马,将自己的马牵至老者面前。
  
  老者:“哎——老朽这一生走惯了山路,从未骑过马。搞不好,摔下来就坏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邓艾(将缰绳递给邓忠):“也好,咱老哥俩走前面。”
  
  邓艾搀扶老者上路,队伍迤逦跟随前进。
  
  队伍行进在山路上。
  
  116、剑门关陡坡下
  
  胡烈按剑而立,提心吊胆地看着抬着云梯在陡坡上攀爬的士兵。
  
  坡道上,魏兵一手持盾牌,一手抬云梯,艰难地向上攀登。接近沙袋墙,速度明显地慢下来了。胡渊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呼喊着,催促士兵们越过沙袋墙,跑步冲向前去。一阵箭雨,倒下一大片。
  
  钟会和羊琇无奈地看着。胡烈垂头丧气地领败兵下来。钟会看着关城,良久才说:“非出奇计不可。请卫军司,到庞会营中来。”同羊琇步出营门,二人背影,边走边谈。
  
  庞会营砍柴回来的士兵熙熙攘攘庞会向钟会汇报:“关城西侧四十多里,发现一处勉强能攀爬的地方。”卫瓘进来,站在羊琇身边。
  
  钟会:“把砍柴寻路的弟兄们都召集过来。”庞会招手:“都过来,镇西将军叫大家都过来。”士兵们围拢来,有的拿柴刀,有的拿绳子,有的拿钩子。
  
  钟会:“弟兄们,这几日辛苦了。”几个兵小声嘀咕:“辛苦不要紧,总比死在关城下好。”
  
  庞会:“不要吵,听镇西将军讲。”
  
  钟会:“弟兄们说得对,在剑门关前,我军已阵亡两万余人,尚无尺寸进展。现在,让你们打柴割草,就是为了寻找能迂回到关后的小路。以便多点攻关,减少伤亡。(稍停顿,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征西将军邓艾大人率领陇右精兵,已经从阴平小路翻越摩天岭,去奇袭江油关。”
  
  卫瓘(大惊,急制止):“钟将军,不可泄露……”
  
  钟会(不为所动,继续说):“此举若能成功,邓将军就可直捣成都,姜维就只得带领主力去救援,届时我们就可打破剑门关。但摩天岭山势高峻,道路艰险,大军极难通行。万一被蜀军发现,我陇右军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弟兄们务必要保守秘密,绝不可让姜维知道此事。另外,我们自己也要加紧寻找偷过关口的小路,早日打破剑门关,完成灭蜀大计。”
  
  群情振奋,士兵议论纷纷,皆有喜色。卫瓘大惑不解地对钟会:“镇西将军,绝密军机大事,为何随意向士兵宣布?要是泄露出去,让姜维知道了,岂不坏了大都督的伐蜀大局?”
  
  钟会:“哼,我就是要让姜维知道。恐怕也只有这条计可以瞒得住他。”
  
  卫瓘:“镇西将军,邓艾在沓中作战不力,放走了姜维,确实有罪,可如今他冒绝大风险,出奇兵,辟蹊径。这是在立功赎罪呀。我等可不能因私怨而有意坏……”
  
  钟会(打断):“伯玉兄,钟会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我此举就是要让姜维从此不再理会江油关。”
  
  卫瓘(大惑不解):“这……这不是泼油救火吗?”
  
  钟会:“伯玉兄,当年太祖武皇帝是怎么走上华容道的?”
  
  卫瓘:“是关羽放起烟火引来的。”
  
  钟会(频频点头):“是啊,关君侯在华容道埋伏,又放烟火告诉太祖:这里有埋伏。但太祖却以为,这是虚张声势,埋伏是假的。”
  
  羊琇:“兵法云:实则实之,即此理也。以太祖武皇帝之睿智,身经百战之经验见识,尚且被此计瞒过,何况姜维?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假的,是要诱他去增援江油,而放松剑门关的防守。所以他从此就会不再关注江油。退一步说,即使姜维当真了,亲自去救援,那剑门关的防守就一定会减弱,我军再攻打就容易了。故,此计虽险,但值得一试。”卫瓘虽醒悟,但仍游移不定,表情复杂。
  
  剑门关,姜维、董阙、廖化、张翼站在城楼上观察敌情,放眼望去:山下坡道尽头处,约有两三千弱兵懒洋洋地或坐或躺,还有叫骂的。更远处的营寨里,炊烟袅袅,搬运酒肉的士兵络绎不绝,进出中军帐。打柴割草的士兵也熙熙攘攘,进出营盘。
  
  董阙:“此张桓侯赚张郃之计也,想诱我出关作战。”
  
  姜维:“现在还用此计,也太儿戏了吧。以钟会之智,断不会仅靠这种计策。背后还应有鬼。”
  
  廖化:“会不会向两侧寻路,欲迂回我关后?”
  
  姜维:“正是,鬼就在那些打柴割草的士兵身上。”
  
  众点头,恍然大悟。
  
  姜维招廖化、张翼近前,布置安排。二人点头。
  
  117、夜剑门关左侧崖壁。
  
  庞会带数百士兵聚在崖下,带绳索、挠钩。几名士兵贴着石缝攀上了半壁,几条绳索甩下来,更多士兵牵绳攀崖,许多已爬到半壁上。崖下也聚了大批士兵。突然,崖顶上撒下一张大网,罩住了半壁上的几名士兵,又伸下几只挠钩,勾住被罩住的兵士,拖了上去。又滚下来许多石头,庞会和崖下的将士抱头鼠窜。
  
  钟会大帐,庞会头缠白布,跪在钟会面前。
  
  钟会(厌恶地):“知道了,去吧。”
  
  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特有的“立体”气候-“一眼望四季,十里不同天”,使得摩天岭上动植物的结构异常庞杂,品种繁多,无论是生长在寒带的、温带的和亚热带的各种动植物,还是生长在高山的、平原的、丘陵的和盆地的动植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于它们生存的地方,并在这里栖息繁衍,生根结果,一代代、一茬茬地延续着它们物种的生存……
  
  【画外音】汉武帝征服西南夷时,曾在摩天岭中开凿出了一条阴平小道,以沟通陇蜀。然而,因为这条小道十分艰险难行,不久便被废弃了,只有那些贩盐的牟利之徒和杀人越货的山贼野寇,为避开官府的追查搜捕,才冒险从这条小道上往来。可是,谁又能料得到,三百多年之后,邓艾为了出奇制胜,又率领着陇右军踏上了这条废弃已久的阴平小道,开始了奇袭江油关的艰难行军。
  
  这条时断时续的羊肠小道,时而像一条攀附在悬崖峭壁上的枯藤,斗折蛇行,弯弯曲曲,一边是陡立的崖壁,一边是幽暗的深谷;时而似一条缠绕在崇山峻岭间的飘带,忽上忽下,忽明忽暗,忽儿消失在云雾之中,忽而盘旋在山腰之上;时而如一条蠕行在林莽荆棘中的长蛇,左蹿右奔,蜿蜒而进,一会儿钻入不见天日的密林,一会儿爬进密不透风的灌木丛;时而仿佛一条奔流在沟谷涧壑里的小溪,千回百转,忽隐忽现,在嶙峋的怪石中夺路而行……
  
  这是一条只能供猿猴、野兽出没的山间小路,不适于人类的行走,更不适宜于大队兵马的行军。在大多数的路段上,兵不能并肩,马不可联辔,只能一个挨着一个地鱼贯而行。
  
  采药老者和邓艾走在最前面,万余兵马像是一条数十里长的串珠,顺着那条羊肠小道,缓慢地向前移动。
  
  在如此艰险的道路上行军,扯破衣衫划伤脸、碰烂手脚摔断骨的事情,接二连三,从未间断过。
  
  尤其可怕的是,在悬崖峭壁上行军,人多马杂,强弱不一,只要有一人一马踏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摔成肉泥;而只要有一人一马跌落下去,必然就要引起连锁反应,响起一片惊叫,带来一阵慌乱,慌乱之中必然会有更多的人与马踏错步子,摔下悬崖……此类事故,屡屡发生,悬崖下谷底里,躺着几百摔死的兵马。
  
  邓艾率领的陇右精兵,一天之内不知要经历过几次春夏秋冬。他们一会儿热得汗流满面,一会儿冻得牙齿打架,一会儿被大雨淋得像落汤鸡,一会儿又被冰雹打得鼻青脸肿……那些体魄健壮的将士尚可咬着牙挺过去,而体质稍差些的便相继病倒在行军途中!
  
  118、夜剑门关城楼内
  
  姜维、董阙、张翼、廖化正在审问俘虏。三名魏兵跪在帐前,背后站着姜兴汉、姜复汉。
  
  董阙:“老实说,你们还发现了几处能攀爬的石缝?”
  
  魏兵甲:“半月来,只找到这一处,今夜试攀,不想被擒。”
  
  廖化:“钟会还有何布置?”
  
  魏兵乙:“没有,就是让我们打柴寻路。”
  
  姜维(突然地):“邓艾现在何处?”
  
  魏兵面面相觑,众人催促:“快说!”二姜拔刀出鞘,以刀抵其颈。“快说实话,饶尔等不死。”三名魏兵硬着头皮不肯开腔。众将等得不耐烦,姜维一挥手,姜兴汉拖兵乙出帐。须臾,复进帐,将一颗人头扔在二兵面前,二人发抖。
  
  张翼:“还不说实话吗?嗯——那就再砍一个。”姜复汉拖兵甲要出帐。兵甲挣扎,“饶命——我说,我说——”姜维抬手,姜复汉松手,兵甲瘫倒在地。
  
  姜维(冷冷地):“说吧。”
  
  魏兵甲(低声艰难地):“征西将军邓……邓艾大人率陇右精……精兵已经偷……偷越摩天岭,去偷袭江……江油关了。”
  
  众人一惊。唯姜维不动声色。“如此机密大事,汝等何以得知?”
  
  魏兵丙:“镇西将军钟会大人……”
  
  (闪回):(钟会)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征西将军邓艾大人率领陇右精兵,已经从阴平小路翻越摩天岭,去奇袭江油关。”(闪回毕)
  
  姜维:“此话当真?”
  
  魏兵丙:“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撒谎。如有虚假,甘愿受死。”
  
  姜维:“带下去。”二姜带魏兵出帐。
  
  众人向姜维:“大将军,赶快增援江油吧。”
  
  姜维:“公等以为此事当真吗?”
  
  董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翼:“是啊,此时当加倍小心。”
  
  廖化:“廖某愿带一万兵马去增援江油关。”
  
  姜维:“这正是钟会所希望的。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真有此事,魏军严密封锁、全力保密尚且不及,岂能随意向士兵宣布?此其一也;其二,摩天岭重叠数百里,山势险峻,几无道路可寻,数人行走尚且不易,大军岂能偷越?其三,剑门关两侧虽绝壁,但绵延百余里,难保没有石缝、裂隙等可攀爬之处,钟会使人打柴,即为寻路也。我军除防守关城外,还须对两侧百余里之山岭巡哨、防护。兵力已感不足,若再抽出数千人西援江油,则很可能使钟会寻隙之计得逞。”众人点头,似有同感。“综合此数点,我意,此为钟会声西击东之计也,其要点仍在迂回我剑门关之后,欲使我分兵西向,减弱对两侧山岭之守护也。故而,我应不为所动,以全力防守剑门关为要务。”
  
  廖化:“大将军此论是也,然以化之管见,还应防患于万一,对江油方向应有对策。”
  
  姜维:“元儉兄言之有理。我即刻修书,将此危险禀告皇上,并告知卫将军诸葛瞻。请朝廷加派兵马,增援江油。”众皆释然。
  
  (画外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姜维虽然是三国后期最优秀的将领,但也有中计上当时候。兵法中的“实则实之,虚而虚之”是一种心理较量策略,如果说“负负得正”是数学运算的规律之一,那么“真真变假”就成为军事情报学的一种正常思维,而且越是思虑周全的聪明人越容易上当。曹操在华容道中了“实则实之”的圈套;司马懿在西城被“虚而虚之”的空城计所骗;现在,姜维又中了钟会“实则实之”的诡计,把最危险的方向交给了最不可靠的朝廷。
  
  119、摩天岭,寒夜
  
  沉沉的夜色又一次吞没了摩天岭,寒冷的夜风不断地侵袭着露宿的陇右将士,一些夜间外出觅食的野兽不时地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为了抵御风寒和野兽的侵袭,陇右将士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疲乏已极的将士围着火堆或坐或卧,吞食着从阴平带来的干粮。邓艾同采药老者也半躺半坐在篝火边吃干粮,轮流喝葫芦中的水。
  
  在邓艾的身后,邓忠和几名亲兵正在用战刀砍削着树枝和藤条,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这响声惊动了邓艾,他想转过身去瞧瞧邓忠他们在干什么。可是,他的身子却似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挪动不了。他只好挺起脖子,艰难地把一口还没有嚼碎的干粮咽下肚,有气无力地说:“邓忠……”
  
  邓忠闻声来到邓艾的面前,小声地问:“父亲呼唤孩儿有何吩咐?”
  
  邓艾声弱气短地问:“汝等为何还不赶快歇息?”
  
  “我等想用树枝与藤条捆扎一个大筐。”邓忠苦笑着回答,“我等见父亲行军时实在太吃力,想在明日行军时用筐子抬着父亲赶路……”
  
  “胡闹!”邓艾瞪了邓忠一眼,不悦地说,“我一没受伤,二没患病,为何要让汝等抬着行军!”
  
  “父亲息怒。”邓忠急忙解释说,“连日行军,道路艰险,我等青壮之人尚且体力有些不支,何况父亲已年老体衰……”
  
  “一派胡言!”邓艾打断邓忠的话,板起了面孔,严厉地说,“快将那筐子烧掉!”
  
  “年纪不饶人啊!父亲莫要逞强,以免发生不测……”邓忠用哀求的口气说。
  
  “休要多言,快把那筐子烧掉!”邓艾声严色厉地说。说罢,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去取那筐子。
  
  “父亲莫动,孩儿遵命便是。”邓忠不敢违抗,只好把那只尚未完全捆扎好的筐子取过来,投入了火堆。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那只筐子化为了烟火。
  
  邓忠和那几名亲兵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邓艾的一顿训斥,心中有些怏怏不乐,没趣地围坐在火堆旁,闷头吃着干粮,谁也不吭声。
  
  邓艾瞧了瞧邓忠,又瞅了瞅那几名亲兵,轻轻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汝等跟随我征战多年,为何还如此不明事理?行军打仗,最讳忌者便是将士离心,最惧怕者就是士气低落。只要将士同心同德,全军士气高昂,任何艰难险阻都可以战胜。而若想将士不离心,士气不低落,最简单之办法就是将领与兵士同甘共苦,患难与共,身先士卒。这几日连续行军,伤病者不断增加,人人皆已十分疲劳。在这么个关键时刻,我如让汝等用筐子抬着行军,必然要大大影响全军士气,造成军心浮动。如此一来,我军将如何翻越这摩天岭?故而,我只要还有一点气力,就要与全军将士一起去跋山涉水。只要我不倒下,将士们也就不会倒下……”
  
  邓艾的一席话,如同面前的这堆篝火,把邓忠和那几名亲兵的身上和心里都烤得热烘烘的。他们眼含着泪花,默默地望着眼前跳动的火苗,仔细地回味着邓艾的话。
  
  篝火在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响声,仿佛是邓忠和那几名亲兵在轻轻地向邓艾诉说着他们的心声……
  
  朝阳初生,陇右军长长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险峻的山路上。采药老者和邓艾仍在最前面。一处陡坡,几近垂直,二人攀藤附葛而上;几名士兵也攀上,坡顶,士兵在大树上栓绳索,绳索抛下。邓忠指挥一群士兵帮助战马上坡:前拉、后推、旁抬、上拽,备极艰难。
  
  日暮,坡顶数千人,数十匹马;坡下尚有千把人,数百匹马。邓艾无奈地看着坡下,又回头向上望去,还有更高的山岭,险峻的山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邓艾周围聚集了一群将领。邓艾:“即不继续带着那些伤病的将士行军,也不能把他们扔下不管;每天宿营时扎下一座小营寨,把当天受伤患病的将士留在那里,另外再给他们留些粮食和几名健壮的兵士,让他们暂且在那里养息伤病,待伤病好转后,再就近返回阴平或去江油。”
  
  众将:“是。”邓忠对亲兵队伍也进行了精简,劝说一年龄较大的亲兵留下:“记得汝是沓中入伍的,如何称呼?高寿?”
  
  “小人姓甘名羌奴,原放牧打猎为生,是老将军见我熟悉当地地理,才入伍编为亲随。已年近五旬。”
  
  “前面道路艰险,老哥可否留驻当地,待我军功成之日再归队?”
  
  “谢少将军美意,但羌奴一生游牧,惯于翻山越岭,想不会添什么麻烦,还是留下几位身体差的兄弟吧。”
  
  【画外音】现在,甘肃省文县有几个村庄,就叫驻马村、驻兵营,当地人自称是当年邓艾军的留守后裔。
  
  邓艾的这一办法,虽然收到了显著的效果,使行军的速度大大地加快了。但是,由于他把许多粮食留给了那些伤病的将士,从而使原先携带的粮食锐减。尽管他一再下令减少用粮,可当他们来到距江油还有两天多行程的时候,从阴平携带的粮食已经完全耗尽,颗粒无存了!
  
  邓艾也与其他的将士一样,清晨出发时吃了一块仅存的干粮,空着肚子步行了大半天。到半下午的时候,他已经被饿得头重脚轻,两眼直冒金花,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费力。他瞅了瞅邓忠和那几名亲兵,只见他们的脸上也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呼呼哧哧地直喘粗气,脚步显得异常沉重迟缓。体格强壮、身手矫健的邓忠和那几名亲兵尚且如此,其他的将士就可想而知了!这使他清醒地意识到:若再这样走下去,将士们的体力就会全部耗尽;他必须为大家保存一点最后的力气,以应付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意外变故!于是,他便下达了提前宿营的命令。
  
  随着邓艾的一声令下,那些饥饿难熬的陇右将士都纷纷地倒在了地上,望着天上悠悠浮动的白云发呆,连翻身和呻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山坡之上,躺满了一动不动的陇右将士,好似一处刚刚发生过激战而尚未来得及打扫的战场。
  
  邓艾在邓忠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立在山头之上,望着山坡上横躺竖卧的将士。
  
  采药老者对邓艾:“将军,咱们断粮了,前面的路还难走的很哩。再拖几天,大家都得饿死。得想个办法呀。”
  
  “父亲,”邓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但粮草已绝,现在连水也断了。”
  
  “此话何讲?”
  
  “刚才爬过的那条山沟,有些士兵和马匹饮用了河水,除上吐下泻外,有人、马已经倒毙。”
  
  “这大概就是采药老人说的瘴水了。没有粮草尚可忍耐几时,这无水如何翻过这个山沟?天何不佑我!”邓艾大呼。
  
  “老将军不必着急,”老亲兵甘羌奴凑过来“想这瘴水河沟不过百里,我军再有一两日即可越过,以后的水应可饮用。小人有一法可救急,只是说出来老将军不要责怪小人。”
  
  “何来责怪之说,只管讲来。”邓艾急不可耐。
  
  老兵起身顺手拔起一株不知名的空心草茎,用刀削成尖锐状,走到一匹战马旁,拍拍马颈,分开突出血管的颈毛,猛地插入草茎,开始猛吸马血。那马一则疲惫不堪,二则常被蚊虫叮咬,只是颈部抽搐了一下,并没嘶鸣挣扎。
  
  众皆大惊,老兵却不慌不忙地说:“我游牧地对方草原和沙漠相邻,迷路后断水断粮常有,此法可解渴充饥,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作此对不住爱驹之事。”
  
  “权且如此。”邓艾无可奈何地拍拍老兵的肩膀。
  
  【画外音】靠这一招,陇右军翻越了瘴水沟,但下面的问题是有水了,绝粮了!
  
  “粮食……摩天岭……江油关……”邓艾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茫然四顾,出现在他眼帘的是起伏的峰峦、苍莽的林海、枯黄的野草和躺卧着的将士。
  
  邓艾的目光由远而近,缓缓地移动着,细细地搜寻着,最后落在了身边那两匹战马的身上。那是他和邓忠的坐骑,从前它们膘肥体壮,毛色光亮。可自从跟随着它们的主人进入摩天岭后,已有十几天没有吃过精料,只能靠啃食野草维持生命,已变得瘦骨嶙峋,毛色灰暗,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和雄姿。此刻,它们正在饥不择食地啃吃着枯黄的野草。
  
  邓艾久久地注视着那两匹已经瘦得变了形的战马,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声,低沉地问着邓忠:“如今军中还有多少匹战马?”
  
  邓忠并不知邓艾的心思,就随口答道:“我军只带着五百匹战马进入了摩天岭,而把大批的战马留在了阴平城。十几天来,每天都有十几匹战马失足跌落进山涧和深渊,沿途兵营又留下了一部分,现已不足百匹。”
  
  “已不足百匹……”邓艾小声自语了一句,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沉痛地说,“传我命令:将剩下之战马全部杀掉,把马肉平均分给每一位将士。”
  
  “啊!”邓忠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疑惑地打量着邓艾,诧异地问:“父亲要杀掉所有战马?”
  
  “嗯--”邓艾沉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这些战马可万万杀不得!”邓忠慌忙跪倒在邓艾的面前,苦苦地哀求着,“父亲,这些战马全是百里挑一之宝马,万万杀不得!万万杀不得啊!”
  
  “此事我岂能不知?可人与马不可两全啊!”邓艾满脸痛苦的表情,哀伤地说,“为了全军将士之生命,为了不前功尽弃,只有如此……”
  
  “这……”邓忠无话可说了。是啊,战马再好,但它们毕竟是牲畜,无法与这些能征惯战的将士相比;在这两者只可保其一的紧要关头,父亲就只有选择将士,而牺牲战马!
  
  就在邓忠愣怔之际,邓艾东倒西歪地走到了他的坐骑跟前,艰难地弯下腰去,拔了一把枯草,送到了战马的嘴边,一根一根地慢慢地喂着,好像是在故意拖延着时间。
  
  那匹颇通人性的战马,并未意识到它即将成为将士们的口中之食,还以为主人是在与它亲近,咴咴地叫了两声,一边慢慢地晃动着尾巴,一边缓缓地咀嚼着枯草。
  
  随着战马嘴唇的抖动,邓艾的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伴着战马的咀嚼声,邓艾的牙齿也碰得咯咯直响;战马的尾巴每摇晃一次,邓艾的脸上都要痉挛般地抽搐一次……
  
  邓艾刚把手中的那把枯草喂完,邓忠便来到了邓艾的面前,苦哀哀地说:“父亲,其它战马均可以杀掉,唯独父亲之坐骑杀不得!它曾几次驮着父亲逃离险境,对父亲有救命之恩!”
  
  邓艾异常沉重地摇了摇头,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战马散乱的鬃毛,凄切地说:“我之老友,邓艾---艾实在对不起汝啊……来世汝变成战将,我变成战马,驮着汝驰骋沙场,以报答汝对我救命之恩!”说罢,几滴热泪夺眶而出。随后,他猛地转过身去,不容置疑地说,“传我命令:把所剩战马全部杀掉……”
  
  【镜头闪现】邓忠领众军执行命令,一时间,刀光血影、战马嘶鸣、人马流泪、火烤马肉-----
  
  120、成都宫内
  
  刘禅、黄皓、诸葛瞻正在看军报。
  
  刘禅:“二卿有何识见?”
  
  诸葛瞻:“臣以为,应立即加强江油关和涪城的防守。”
  
  黄皓:“卫将军,可不能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啊。”
  
  刘禅:“这明明是钟会的诡计嘛,姜维不愿动用剑阁的大军,却又不放心,把难题推向朝廷。思远,要沉住气,不可慌乱。”
  
  诸葛瞻:“虽然是诡计,然当此危急关头,应宁可信其有,预作准备,方能保无事。”
  
  刘禅(转向黄皓):“下旨:调镇守永安的右将军阎宇带五千人马往涪城驻守。”
  
  诸葛瞻:“皇上,由永安到涪城,最快也得十天,恐怕缓不济急呀。”
  
  刘禅(对黄皓):“告诉阎宇,让他火速赶往涪城,不得耽搁。”
  
  黄皓:“是。”
  
  诸葛瞻:“皇上,还应令马邈加强戒备,即日起宣布江油戒严,禁止军民人等出入关口。”
  
  黄皓:“陛下,这……”
  
  刘禅(打哈欠):“这事,你看着办吧。朕累了,你们暂且退下吧。”
  
  诸葛瞻:“是,臣告退。”躬身离去。
  
  刘禅转向御榻躺下。黄皓走两步又回来,“陛下,这江油戒严,禁止军民出入,会动摇军心民心。敌未至而自己先乱起来了。”
  
  刘禅(朦胧中):“那就算了。”“哎!是。”黄皓兴奋地走了。


  

第28集兵临江油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魏蜀争夺天水陇南的人口和地域,致使这里的人民被来回抢掠,今天还是魏国的民众,或许因为明天的一场战争,他们就变成了蜀国的民众,在大军的抢掠之下,他们今天姓刘,明天姓曹。在逃亡的路上,有人问他是哪的人,他回答说“曹的”,到了下段路程,又有人问他是哪的人,恰好这时又是蜀国的刘皇叔的子民,他就又回答说是“刘(牛)的”,在今天,天水人将我读作“曹”,或许古人将刘读作“niu”,天水人将“你”读做“刘(牛)”,这些活生生的语言现象就三国时代的战乱纷争给普通民众的影响从千年前带到了千年后的今天。 
  
  发源于阴平郡的涪水,朝着东南方向蜿蜒而去,一路之上不断地汇聚着大大小小的溪流,积少成多,由小变大,逐渐地形成了浩浩荡荡之势。然后,它折而向南,进入了摩天岭,硬是在崇山峻岭中冲出了一条百余里长的峡谷。在这条峡谷中,有一个小小的盆地,蜀国的又一个军事要塞江油关,就坐落在这个小盆地之中。
  
  【字幕】涪水今涪江,嘉陵江支流。
  
  【字幕】江油关今四川江油县西北
  
  【画外音】江油关一面临着涪水,三面依着高山,群峰环绕如障,江流擦关奔泻,地势十分险要,是涪城北方的屏障。大概是熟读典籍、精通历史的诸葛亮从汉武帝征服西南夷的历史事件中接受了教训,或许是料事如神、有先见之明的诸葛亮已经预测出魏军会步汉武帝军队的后尘,从阴平小道偷袭蜀国。故而,他在蜀国为相时,就在这里建关设邑,并派遣兵将长期驻守于此,以控制涪水上游,扼住阴平小道。
  
  现在的江油关内有守兵五千,守将是马邈。马邈虽为一关的守将,但实则是个庸碌之辈、贪财好色之徒。
  
  121、江油关守将府(夜)大厅内
  
  【字幕】马邈江油关守将
  
  马邈正在接待客人,两名羌人客商拜见马邈。一人呈上货单,“这是货单,请马大人多多照应。”
  
  马邈:“呵!都是名贵药材,这要全免税,可难啊。”
  
  另一客商(解下包袱,摊在桌上):“这是点小意思。”打开包袱:金银珠宝耀眼。
  
  马邈(两眼放光):“呃,这是做什么?”
  
  客商:“请马大人高抬贵手。以后好处多着哩。”
  
  马邈:“呃,彼此,彼此。哈,哈——哈”。一卫兵进来,附马邈耳,“宫里有人来。”马邈站起,对二客商拱手,“马某暂且告退,二位请自便。”“马大人请自便。”
  
  小客厅,一小宦官大模大样翘腿坐着喝茶,马邈看信毕,“中常侍大人还有何吩咐?”
  
  小宦官:“黄公公说,所谓邓艾偷渡阴平、欲奇袭江油的说法,完全是钟会造谣。马大人不必理会,要抓紧有利时机多做几笔生意。”“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也许是马邈的过分谦恭提起了小宦官的胆气,不由自主地对马邈颐指气使起来,“这两天,鄙人有一批贵重药材从西羌来,已经禀告黄公公,请马大人多多照应。”“呃,原来这批药材是内侍大人的?已经到了,已经到了。(呈上货单)”小宦官仔细看货单,“正是,正是这批货。黄公公说,烦请马大人派兵送至涪城装船。”
  
  马邈:“大人吩咐,自当照办。只是……只是敝部弟兄们已经三个月未曾关饷了……”
  
  小宦官(气急):“你,你……马邈,朝廷让你任职江油,就是带兵守关的。你倒好,不但走私纳贿,还克扣军饷。你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往棺材里带呀。(甩出两锭银子)送货军士的饷我出了。你安排去吧。”“是!是。”二人出,廊下碰到二客商,小宦官上前打招呼。
  
  大厅内宴席齐备,歌舞正酣。马邈、小宦官、二客商频频举杯。
  
  李夫人突然出现在大堂上,使正在饮酒作乐的马邈颇为惊慌,十分尴尬地说:“夫人为何至此……”
  
  【字幕】李夫人马邈夫人
  
  虽然李夫人对马邈的所作所为非常厌恶,真想当面狠狠地啐上他一口。但是,转念一想,她今天到大堂上来的目的并不是与马邈吵闹,而是另有所谋。于是,她便强压下心中的火气,佯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平心静气地说:“将军数日未归内宅,贱妾放心不下,特来探望。这几日将军无恙乎?”
  
  马邈自知理亏,不敢正视李夫人,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还……还好……”
  
  李夫人主动地坐在马邈的身边,试探地说:“贱妾久居内宅,孤陋寡闻,近日见奴仆、婢女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说是魏国已发二十万大军攻打我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马邈才疏学浅,谈吐粗俗,平时就最怕与李夫人谈论军国大事,以免出乖露丑。今日他又急着寻欢作乐,想赶快把李夫人打发回内宅,就冷淡地说:“我国四塞险固,曹魏纵然发二十万大军,也难越那道道雄关险隘。请夫人回内宅安心休养,不必多虑。”
  
  “如此说来,魏军确已大兵压境!”李夫人瞅了马邈一眼,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马邈,“古语云:‘安无忘危,存无忘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将军身为一关之守将,万万不可萌生轻敌之念,应抓紧操练兵马,以防不测。”
  
  马邈听罢李夫人之言,冷冷一笑,心不在焉地说:“魏军兵马虽多,但均被大将军阻挡在剑门关下,无法入蜀。江油关处于国之腹地,又有险恶之摩天岭阻隔,魏军鞭长莫及,有何危亡之患?夫人可高枕无忧,不必自寻烦恼!”
  
  “将军此言差矣!”李夫人见马邈竟如此麻痹大意,完全没有把守关的事放在心上,不由得暗自焦急,忧心忡忡地说,“江油关虽处于国之腹地,但却正当阴平古道之咽喉。当年汉武帝征服西南夷时,便是经这条古道进入蜀地。正是有鉴于此,诸葛丞相才在此处设立关隘,以扼控阴平古道,以防备魏军经此而偷袭涪城。而今魏军已大兵压境,志在必得,在久攻剑门关不下之后,必然要另辟入蜀之路;倘若魏军选择阴平古道作为进军之路,江油关则首当其冲。将军绝不可掉以轻心,应预作部署,严加防范,免得魏军兵临城下之时,仓促中难以应战。”
  
  李夫人之言虽然有理有据,但马邈却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暗含嘲讽地说:“夫人莫要杞人忧天!摩天岭纵深数百里,山恶水险,杳无人烟,休说兵马,就连猿猴、飞鸟也难以穿越。去年我带领兵马进山打猎,只入得四五十里便迷失了方向,而且连遭毒蛇猛兽、暴雨冰雹之袭击,几次陷于绝境,险些丧了性命……魏军若要从阴平翻越摩天岭来袭击江油关,无异于自取灭亡,行至中途就会全军覆没,葬身于深山老林,变为孤魂野鬼!夫人虽饱读诗书,但毕竟是女人,最终还是难脱妇人之见。”
  
  李夫人见马邈如此顽固不化,心中大为不悦,半规劝半责备地说:“将军奉命守关,应以保全关城为重,不应终日饮酒取乐,追逐声色。如果因此而有误军国大事,不仅愧对朝廷与国民,而且还要成为千古罪人!望将军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抛弃声色之乐,专心守关;如仍旧执迷不悟,一味纵情于声色,不理军务,只怕祸不远矣!”
  
  李夫人严厉的话语惹恼了马邈,他极为不满地瞟了李夫人一眼,有些恼怒地说:“我身为一关之守将,难道连如何守关都不懂,还要一个妇人来教诲?真是岂有此理!”
  
  李夫人见马邈已是不可救药,又气又恼,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那股子哀怨之气,刚才压下去的那股子恼怒之气,便合二为一,不可遏制地冲口而出:“汝虽身为男儿,但却胸无大志,不思进取;汝虽身为将领,但却受国恩而不思报国,食俸禄而不谋其事。似汝这等庸碌无为之人,真是枉为男儿!”
  
  经李夫人当众这么一数落,马邈不由得勃然大怒。他猛地将一只酒杯狠狠地掷于地上,气急败坏地说:“好个刁妇、泼妇、悍妇,汝竟然不守妇道,辱骂丈夫,看我不休了汝!”
  
  “何用汝来休!”李夫人冷笑几声,毅然决然地说,“我明日即启程回娘家,免得与汝一起遗臭千载,让后人耻笑辱骂!”说罢,她轻篾地瞟了马邈一眼,转身走出守将府的大堂……
  
  122、去江油关的路上滚毡坡(日)
  
  邓艾在亲兵的搀扶之下,夹杂在将士之中,气喘吁吁地跟着向前赶路。他们已经接近了江油关,只要再翻过前面的两座山,便可抵达江油关下。采药老人似乎越来越有劲,独自走在最前面。邓艾羡慕地看着,也鼓起劲头,奋力追赶,但毕竟力不从心,邓忠紧跟老人向上攀登。
  
  邓艾瞧着身边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将士,心中说不出究竟是何种滋味。十几天来,他们经历了种种难以想象的磨难,战胜了数不清的艰难险阻,甚至忍痛割爱、含泪杀掉了所有的战马,眼看就要走出绝境了。现在,他们即将翻越过纵深而险恶的摩天岭,完成这次异常艰苦的行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出现了几丝欣慰的苦笑,肿痛的双腿也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他挣脱了搀扶他的亲兵,迈开大步,奋力向前走去。
  
  邓艾正快步地向前走着,迎头碰上了在前面的邓忠。他不由得一怔,有些奇怪地问:“汝为何却返回来了?”
  
  邓忠愁眉苦脸地回答:“此是一条断头路,前方不远处便被一道陡坡截断,无法通行。”
  
  邓艾愣了一下神,二话没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来到了那道陡坡前。向下望去:这是一道高低相差六七十丈、几乎是直上直下的陡坡。陡坡上光溜溜的,既无一点可供踩踏的落脚之处,也无一棵可供攀缘的灌木,就像是用一把锋利的大战刀,将高高的山峰削去了半面,把那条盘旋而上的羊肠小道拦腰斩断。邓艾愣住了。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采药老人洪钟般的声音,震醒了邓艾。他吃惊地看着采药老人。全军皆吃惊,呆看。邓艾:“老丈,你这是为何?”
  
  采药老人:“邓将军,我佩服你的为人、魄力、胆略。作为将军,智、信、仁、勇、严皆已足备,虽古之名将,亦不能过也。然,老朽乃大汉之民,汝等要偷袭江油,灭我父母之邦,就是我不共戴天之敌人。故而,我舍此老命,将你们带上这条绝路。”
  
  邓艾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大部分军士也愣住了。田续拔剑欲刺,邓艾摆手拦住。
  
  采药老人(轻蔑地对田续):“不劳大驾了。我生是大汉之民,死是大汉之鬼。(转身,张开双臂,呼喊):诸葛丞相,草民来了——”纵身跳下悬崖。
  
  邓艾及魏军将士象被定身法魇住一样,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邓艾踉跄着走到老人跳崖之处,跌跪在地,免冠,重重地三叩首,长跪不起。邓忠等将士也纷纷跪倒下拜;田续稍犹豫,也跪倒下拜。邓艾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自语:“义士,义士;英雄,老英雄……”
  
  邓忠搀扶邓艾起来,邓艾神情恍惚,犹自语不止,“有民如此,国岂骤亡?”
  
  (画外音):“又一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活剧,同样是三国后期最优秀将领之一,邓艾也犯了严重错误。所不同的是,姜维中计是由于思虑过多,而邓艾中计则是由于思虑过少,尤其是低估了蜀国百姓的拳拳爱国之心。邓艾之哭,一是被采药老人的正气所感动,二是为自己和部队担心:如果蜀国的官员和士兵也同这位采药老人一样,那在江油关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覆灭的命运。”
  
  邓忠:“父亲,我们怎么办?全军都等您拿主意呢。”
  
  邓艾(清醒过来,面对现实):“弟兄们,邓艾无能,把大家带上了绝路。我们现在处于死地。后退,不是饿死就是累死,前进或许还有生的希望。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死里求生。
  
  邓艾的决心已定,便把邓忠、师纂、王颀、牵弘、杨欣和田续等人招集到陡坡前,指着对面山坡上的那条小路说:“江油关已与我军隔山相望,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可直捣江油关,为伐蜀创立下显赫战功!”
  
  众将望了望对面山坡上的那条小路,又瞧了瞧脚下的这道难以越过的陡坡,沉默不语。只有田续面露畏惧之色,怯懦地说:“江油关虽近在咫尺,但由于这道陡坡阻碍,我军却只能望而兴叹。依末将之见,不如沿原路退回山下,另寻通往江油关之路。否则……”
  
  “此言差矣!”邓艾打断田续的话,严厉地说,“此处峰峦叠加,沟壑纵横,我等又人地生疏,两眼乌黑,只怕转来转去,迷失了方向,被困在这崇山峻岭之中,难以走出去。再者,我军虽于两日前杀掉了所有战马,但因人多肉少,每位将士所分得马肉不多,经过这两日消耗,所剩已寥寥无几,最多只能维持到今晚。我军如在今天夺取不了江油关,明日必将再次受到饥饿之威胁。到那时,即使我军能够寻找到出山之路,抵达江油关下,也会因饥饿而无力作战,反被江油关守军所杀。”
  
  邓艾的话引起了众将的共鸣,他们互相瞅了瞅,纷纷点头称是。唯有田续与众不同,他偷觑了邓艾一眼,嗫嚅地说:“此道陡坡如此险峻,如何翻越?若是硬要逞强,必被摔死无疑。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出此不智之下策!”
  
  “田续休要乱我军心!”邓艾气愤地盯着田续,怒冲冲地说,“我军跋山涉水,战胜重险,方到达此处。如今江油关近在眼前,胜利在望,岂能因一陡坡而前功尽弃!”
  
  众将见邓艾发怒,急忙进行劝解。邓艾狠狠地瞪了田续一眼,暂收起怒容,冷峻地说:“我军成败,在此一举,众将且随我下此陡坡!”
  
  下此陡坡!如何才能下此陡坡?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都眼巴巴地看着邓艾。
  
  邓艾紧咬着嘴唇,再也没有说话。他先是把自己的长枪和宝剑顺着陡坡撺了下去;邓忠见状,急取军毯包住父亲,然后邓艾双手抱头,把身子缩成一个团,像一颗大肉球,顺着那陡坡滑了下去……
  
  “啊!”众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邓艾已经滑到了陡坡的半中腰。他们望着飞快往下滑去的邓艾,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父亲--”邓忠见此情形,大喊了一声,仿照着邓艾的样子,奋不顾身地向陡坡下滑去。邓艾的几名亲兵,也不敢怠慢,纷纷紧随着邓忠滑了下去……
  
  眨眼的工夫,邓艾、邓忠和那几名亲兵都已经相继滑到了陡坡底下。邓忠和活着的亲兵不顾浑身的伤痛,赶紧扑到了邓艾的身边,泪流满面的呼唤着邓艾。
  
  邓艾毕竟年事已高,比不得邓忠和那几名亲兵,一路出溜下去,早被磕碰得头晕眼花,双耳轰鸣,四肢无力。但是,他的神志却十分清醒,知道自己无论再难也必须站立起来。此时此刻,只要他能站起身来,就等于向陡坡之上的陇右将士宣告:这道陡坡已经被征服了!只要他站立在陡坡底下,就无异于向陡坡上的陇右将士下了一道最具威慑力的命令!
  
  想到这里,邓艾坚决拒绝了邓忠和亲兵的援助,强忍住伤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向陡坡上的将士们招着手。
  
  邓艾的举动就像一道威严的无声的命令。陡坡之上的陇右将士消除了畏惧和犹豫,好似一群下河的鸭子,一个接一个地从陡坡上往下滑去,就连田续也不例外……
  
  陡坡下,被摔死的几百具士兵尸体,采药老人的遗体也在其中。另有数百名折腿断手、头破血流的士兵坐或躺在地上。邓艾无奈地看着,解下毡,盖在采药老人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123、江油关外(日)
  
  今日恰又逢六,江油关的四个城门一大早便又打开。那些挑着柴草的、担着山货的、背着农牧产品的山民百姓,三五成群地从城门中进进出出。而那些把守城门的兵士,对此早已屡见不鲜,习以为常,像两排木桩子似的站立在门边,对过往的行人根本不作任何盘查。
  
  大厩是因为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附近的山民百姓想趁机出来散散心;或许是由于时已入冬,山民百姓欲备足一冬的吃用之物。今天到江油关来的人特别多,关内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比往常显得更为热闹。
  
  关内,街道上,一队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士兵拖着或扛着武器,萎靡不振的护送一长列驮队走过。小宦官得意洋洋地乘马走在前面。
  
  城墙上,旗号不整,一应守城器械皆无,同样萎靡的士兵们懒洋洋地坐或躺着。
  
  邓艾带着邓忠、师纂等将隐藏在山顶的一块巨石后面,俯视着山下清晰可见的江油关,仔细地观察着关内外的一切,思考着夺取此关的办法。江油关内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开的城门,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邓忠观察了一阵,思忖了片刻,跃跃欲试地说:“兵贵神速。末将愿率两千精壮兵士,立即冲下山去,趁守关蜀军毫无防备之机,一举夺取此关!”
  
  “此议不妥。”邓艾摇摇头,老谋深算地说,“江油关守军虽无所防备,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军大队将士一下山,立即就会被守关蜀军发现,马上就会紧闭城门,据城而守。我军将士经过长途跋涉,身体疲备,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进行强攻。如此一来,我军不仅夺取不了江油关,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守关之蜀军严加防备。”
  
  “我军将士已精疲力竭,蜀军是以逸待劳。故而,我军只可智取,不宜强攻。”师纂小心翼翼地说,“依末将之见,我军不如先在此山背后歇息半日,待到定更以后,再悄悄下山,偷偷运动到关下,然后突然发起猛攻,打蜀军个措手不及。这样,或许可夺取此关。”
  
  “此议亦有所不妥。”邓艾再次摇了摇头,深谋远虑地说,“今日天气晴好,又正逢十六,整夜月光明亮,如同白昼,我军只要一下山,亦会被守关蜀军发现。再者,我观江油关城墙高厚,城门坚固,日落以后,蜀军必紧闭关门。到那时,我军既无法偷袭,强攻也难以奏效。”
  
  邓忠和师纂的建议,接连被邓艾否定,其他将领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邓艾,等待着他的调遣。
  
  “师纂与邓忠方才所言,虽皆有所不妥,但也均有可取之处。我军涉险远来,将士疲惫,只应与蜀军斗智斗谋,不可与蜀军斗力斗勇。为此,我思得一法,定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江油关夺取到手。”邓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那几员战将挨个打量了一遍,才又接着说,“师纂、杨欣、牵弘、王颀与邓忠,汝等各从本部之中挑选五十名身强力壮之兵士,装扮成从山里来之猎户、樵夫,暗藏兵器,分散下山,夹杂在那些前来交换吃用物品之山民百姓当中,混入江油关内。待到天黑以后,师纂率兵抢占关之东门,杨欣率兵抢占关之南门,牵弘率兵抢占关之西门,王颀率兵抢占关之北门;汝等得手以后,一边在城头上点火报信,一边打开关门,迎接大军进关。邓忠率兵在关内四处放火,来往奔突呐喊,造成我大军已经入关之势;见到四门火起以后,趁关内大乱之际,再率兵冲入守将府,活捉蜀军守将。田续在本部之中挑选二百名精壮兵士,在此山周围布下暗哨,凡误入此处之山民百姓,一律暂将其扣留,在我大军下山以前,不得把其放走,以免跑去给蜀军通风报信。我亲率大军埋伏于此山背后,待关头火起,即冲下山去。此事干系重大,汝等均要谨慎从事,不得有误!”
  
  “遵令!”众将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第29集烈女表志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翻越摩天岭比邓艾想象的要艰难得多;那么,夺取江油关则恰恰相反,比邓艾事先预料的要容易得多!这一难一易相互抵销补充,使邓艾达到了奇袭江油关的目的,为实现他的“用奇兵冲其腹心”的战略构想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文化传统是千年造就的,前回书说道甘肃天水、陇南等地人群对蜀、魏的感情不同,陇南人不喜欢邓艾,现在到了四川省,民间至今流传着诸葛亮死后斩邓艾的故事:他翻越摩天岭,遂人蜀川。有一天,到得一所武侯祠,横额日:“诸葛死,诸葛在,诸葛死了斩邓艾。”嗬,好气啊!邓艾冒着三丈怒火,气冲冲大步踏进祠堂,要见高低。不想,右脚刚一进门,“嘭腾”一声,吊下一把铡刀,“咔嚓”一声,正好插人邓艾的脖颈,将邓艾斩于祠堂。
  
    众将进来看时,原来祠堂里巧安机关,设了暗扣;平时又派一名亲兵假装庙祝,禁止闲杂人近前,专候邓艾。邓艾踩脱暗钮,撞落刀具,惨遭丧命,从此,留下这个故事。
  
  中午时分是江油关内最为热闹的时候,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货野味和农牧产品,呈现出五颜六色,散发出不同的气味。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此处的山民百姓,有的在嘀嘀咕咕地讨价还价,有的扯起嗓门高声吆喝,有的不知为了何事争吵得面红耳赤。江油关好似一个山间的湖泊,被这些前来交换吃用之物的山民百姓搅得涟漪泛泛,只有那二百多名装扮成猎户、樵夫而混入关内的陇右将士,像是一群群在湖水里缓缓游动的小鱼,三三两两地在江油关中游来游去……
  
  此时,马邈手提着马鞭,在四名亲兵的护卫之下,耀武扬威地在江油关内转悠着,俨然似一方诸侯在巡视着他的封地。
  
  马邈在两名歌舞伎的陪伴下,大吃大喝了一通,酒足饭饱之后,就一手搂着一个歌舞伎走出了大堂,来到了厢房之内。然后他们脱衣上床,钻入了锦被之中。
  
  124、江油关守将府(夜)
  
  正当马邈在厢房之中与那两名歌舞伎云雨之时,混入江油关内的陇右将士像是几群夜间出巢低飞的蝙蝠,悄悄地向着四座关门摸去。而在东山之上,邓艾已经把数千名将士整顿完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油关,只待关头上火起,便率大军冲下山来,里应外合,夺取此关。
  
  马邈与那两名歌舞伎鬼混了一个多时辰,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四肢无力,腰背酸软……就在这时,忽听得守将府外喊声大作,响成一片。他吃了一惊,急忙翻身坐起,侧耳细听。只听得外面有不少的人在大喊大叫:
  
  “征西将军已经率领着大军入关,蜀军兄弟赶快放下兵器投降吧!”
  
  “投降者生,抗拒者死!”
  
  “魏军已经杀进关内,弟兄们快逃命吧!”
  
  马邈听清了外面的喊叫声,不由得大惊失色,先是痉挛般地颤抖了一阵,然后就像一条出洞的蟒蛇,带着浑身的热汗,哧溜一下蹿出了被窝,手忙脚乱地穿衣蹬靴,披头散发地跑出厢房。他来到院心,举目四望,发现四座关头之上均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府门之外,也有不少人高举着火把,来回奔跑,不停地高喊。看来,魏军确实已经入关,否则,关头之上不会起火,关内也不会这般混乱!
  
  魏军神兵天降似的杀入了江油关,把马邈吓得魂不附体,晕头转向,仿佛是一只被掐去了头的大蚂蚱,在守将府的前院里蹦来跳去,惊慌失措地自语着:“天哪!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马邈急得团团乱转、毫无主意之时,他属下的一员偏将浑身血淋淋地闯进了守将府,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跟前,断断续续地说:“大……大事……不……不好,邓艾大……大军已……已杀入关内……”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魏军从何而来?究竟有多少兵马?”马邈急得直跺脚,朝着那员躺在地上的偏将大声地吼叫着。
  
  可是,无论马邈如何吼叫,那员偏将就是不理不睬。马邈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两脚,他仍旧是一声不吭。马邈俯下身去,使劲地摇晃了他几下,才发现他已经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马邈一脚踢开那员偏将的尸体,仓皇地向府门奔去,企图趁混乱之机逃出江油关。但是,还没有容他跑到大门口,邓忠已高举着火把,手持着宝剑,带领着数十名兵士迅速地冲进了守将府,挡住了马邈的去路。
  
  “啊!”马邈惊叫了一声,一边向后退缩,一边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的宝剑。他刚把宝剑抽出鞘,陇右兵已把他团团围住,高声呐喊:“抗拒者死,投降者生!”
  
  马邈被那炸雷般的喊声吓破了胆,浑身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跌落到地上。他浑身颤抖着向前蹭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邓忠的面前,哆哆嗦嗦地说:“我乃江油关守……守将马……马邈,我愿投……投降贵军……”
  
  邓忠将火把凑到马邈面前,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厉声地问:“尔真是江油关守将马邈?”
  
  “小人真是马邈。”马邈以额叩地,连声哀求着,“请将军饶小人一命!”
  
  “哼!”邓忠轻蔑地瞅着跪在面前的马邈,高声地吩咐着兵士:“先把马邈押到大堂之内,严加看管,听候发落!”
  
  125、江油关守将府的内宅(夜)
  
  李夫人身着洁白的素装,神情严肃地端坐在正房的走廊之上,面对着满院如水的月光,焚香抚琴。两缕袅袅的轻烟,在她的身边缓慢地升腾飘荡,散发出一股股淡淡的幽香。她那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停地移动着,或快或慢,或轻或重。一阵阵变化多端的琴声,从她的手指下飞出,在清朗的月光下回荡。那琴声,忽而哀婉凄怆,忽而激越奔放,忽而低沉舒缓,忽而轻柔悠扬;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海涛汹涌,时而如春雨潇潇,时而如战马嘶鸣……那琴声,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在回忆追述着自己曲折多变的一生;又好似一位充满幻想的后生,在畅想描述以后人生的旅途……听那琴声,有时会使人喜上眉梢,有时会使人潸然泪下,有时会使人长吁短叹,有时会使人慷慨激昂……内宅中的两名婢女被那琴声感化了,眼中含着晶莹的泪花默然肃立,侧耳倾听;院中的几株云杉被那琴声感动了,微微地摇晃着繁茂青翠的枝叶,似乎在向抚琴者颔首致意;就连天上那轮圆月也被琴声吸引住了,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抚琴者,久久地徘徊在东山之颠,不忍离去。
  
  李夫人正如醉如痴地抚着琴,突然嘭地一声响,一根琴弦断为两截,琴声戛然而止。她泪如泉涌,伏在琴上抽泣起来。
  
  李夫人的抽泣声惊醒了侍立在身边的两名痴迷的婢女,她们热泪盈眶地劝慰着李夫人:
  
  “夫人,外面寒冷,快些进屋歇息吧,以免染上风寒。”
  
  “夫人不必悲伤。将军只不过一时糊涂,说了几句气话,说不定今晚就会来向夫人赔情道歉。”
  
  婢女岂能理解李夫人的苦衷,就是理解了也不敢直言相劝。因而,她俩的话只不过是隔靴搔痒,毫无作用。李夫人依旧抽泣不止。婢女十分同情地瞅着她,爱莫能助。
  
  就在婢女无可奈何之际,江油关内忽然喊声大作,人声鼎沸。喊叫声惊动了正在抽泣的李夫人,她猛地停住了抽泣,大步走到院心,四处张望着,见四个关头上烟火升腾……这不能不使她触目惊心,痛心疾首地说:“马邈不听我言,有误军国大事,已成为千古罪人!”
  
  李夫人的话音刚落,把守内宅院门的两名兵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急迫地说:“夫人,魏军已经入关矣。小人愿拼上性命,保护着夫人逃出关去!”
  
  “不必矣。”李夫人此时反倒镇定了下来,坚定地说,“汝等速去前院,告诉将军:既然关门已经失守,守将绝不可弃关而逃,应率领兵马同魏军进行巷战,与江油关共存亡,方可赎回失职之罪。”
  
  “是!”守院兵士转身跑出内宅,奔向前院。
  
  这时,前院中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随后,那两名兵士又慌慌张张地跑入内宅,惊恐地说:“夫人,将军已经投降了魏军,现被押在大堂上……”
  
  李夫人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说:“马邈贪生怕死,叛国投敌,必将遗臭万年,令后人耻笑辱骂!”
  
  “夫人息怒。”守院兵士连忙跪倒在地,恳求着说,“魏军已经占据前院,不久便会抄掠内宅,请夫人速速随小人逃离此处,免得千金之躯受辱于敌兵。”
  
  “江油关已经失陷,马邈也已经降敌,我还有何面目见人!”李夫人冷笑两声,异常冷静地说,“汝等速速从后门逃离此处,趁混乱之际潜出关去,昼夜奔赴成都,向朝廷禀报。请朝廷火速发兵增援涪城,固守此成都之门户。否则,京城危矣,国家危矣!”
  
  “夫人……”守院的兵士不安地瞅着李夫人,犹豫不决地说,“夫人又该如何?”
  
  “我自有脱身之计,汝等不必担心。”李夫人催促着那两名守院的兵士,“快走,若再迟疑,只怕魏军封住关门,汝等就无法出关矣!”
  
  “小人遵命。请夫人多多保重!”守院的兵士给李夫人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李夫人目送着那两名兵士出了内宅,在天井中徘徊了片刻,又吩咐那两名婢女:“汝等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夫人还有心思沐浴?”婢女深为迷惑地瞅着李夫人,小声地说,“已是二更天,只怕热水烧好就已过半夜……”
  
  “休得多言。去准备吧。”李夫人用严厉的口气说。
  
  “是!”婢女不敢不从,马上烧水去了。
  
  李夫人独自站在天井之中,仰望着空中皎洁的圆月,沉吟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之,她又跪在院心,面朝着成都的方向,低声祷告了几句,磕了三个头。然后,她才缓慢地返回卧室,扣住了房门。
  
  江油关内仍然是一片混乱,呐喊之声不时地飞入李夫人的卧室。李夫人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条洁白的绫子,抛上房梁,并在下端挽了一个活套。随后,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把脑袋向着活套凑了过去。可是,当她的脑袋挨近那活套时,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些什么,赶紧缩起了脖子,把脑袋收了回去。
  
  李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取过一方雪白的丝帕,又咬破中指,用涌出的鲜血在雪白的丝帕上写道:
  
  不应生成女儿身,不该嫁与无义人。
  
  悲愤铸成千古恨,一丈白绫伴芳魂。
  
  李夫人写罢,泪如雨下。她面对着那个微微晃动着的活套,愣怔了一下。然后,她挥袖揩去满脸的泪水,再次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义无反顾地把脑袋钻进了那个白绫挽成的活套之中……
  
  126、江油关守将府的大堂(晨)
  
  三更天的时候,江油关内的混乱局面已经结束,喊叫声也已完全平息了下来,四个关头上和关内的火相继被扑灭,笼罩在关上的烟雾也逐渐散尽。高悬在天空的一轮满月,像是一个袖手旁观的局外人,以一副冷漠的面孔,默默地注视着江油关,给它蒙上一层清冷的银灰色。
  
  邓艾在部将的簇拥下,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气宇轩昂地走进守将府的大堂。
  
  马邈在四名陇右兵的严密监视下,好似一只丧家之犬,蜷缩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可能是他在那两名歌舞伎的身上耗尽了躯体内储存的全部热量,或许是他在带着满身的热汗钻出被窝时受了风寒,此时他正像一个疟疾病发作的人,浑身上下直冒冷汗,四肢不停地颤抖着,上下牙巴骨磕碰得咯咯直响。
  
  尽管马邈对邓艾是久闻其名而不识其人,但当邓艾在众将的簇拥下走进大堂时,他就马上判断出了谁是邓艾,连忙向前跪爬了几步,拜伏于地,畏畏缩缩地说:“降……降将马邈叩见征西将军……”
  
  不知邓艾是真的没有听清马邈的话,还是故意要冷落一下这员降将,竟然连瞧都没有瞧马邈一眼,而是大模大样地与马邈擦身而过。马邈跪伏在地上,既不敢站起身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心神不宁地等待着邓艾的发落。
  
  邓艾当仁不让地在大堂正中的几案前坐了下来,扫视了一下两旁侍立的部将,清了清嗓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兴奋地说:“我军将士自离开阴平以来,历尽了艰辛与磨难,翻越了纵深而险恶之摩天岭,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夺取了江油关。然而,夺取江油关并非我军此次冒险远行之最终目标。我军在此稍事休整以后,仍要继续南下,去攻占涪城,继而直捣成都,完成灭蜀之大业。各位将军应严加管束本部兵士,重整旗鼓,随时准备南取涪城,千万不可小胜即骄,有所懈怠。”
  
  夺取江油关的重大胜利,使这些陇右将领大受鼓舞,斗志剧增,精神抖擞地齐声应道:“末将谨遵征西将军教诲!”
  
  邓艾微微地点点头,提高了声调说:“邓忠率领本部将士,多带些粮食,明日一早重返摩天岭,前去接应留在山中之伤病将士,十日内务必要返回江油关;师纂、杨欣、牵弘、王颀各率本部兵士,严守东西南北四座关门,无有我之令牌,任何人均不得出入此关;田续率领本部将士,昼夜在关内巡逻,对行迹可疑之人要严加盘查,对打家劫舍、抄掠抢夺之人,无论是原蜀军将士还是我军将士,一律严惩不贷。汝等皆应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回答,领命而去。
  
  直到这时,邓艾似乎才想起了马邈。他瞟了一眼仍旧跪伏在地的马邈,明知故问地说:“降将马邈何在?”
  
  早已跪得双膝疼痛难忍的马邈,听到邓艾的呼唤,不敢怠慢,强忍住疼痛,跪爬上前,声音颤抖地说:“降将马邈在此恭候征西将军发落!”
  
  “马将军不必如此?”邓艾故作惊讶地说,“起来叙话。”
  
  “降将不敢。”马邈仍然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惊恐不安地说。
  
  “马将军不必惊慌。汝能弃暗投明,归顺我大魏,乃明智之举。老夫岂能不以礼相待。”说罢,邓艾又吩咐亲兵,“快把马将军扶起来。”
  
  马邈见此情形,不待人去扶,慌忙爬了起来,躬身垂手,立在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像是一个等候着主人责打斥骂的奴仆,可怜巴巴地偷觑着邓艾。
  
  邓艾款款一笑,语气和缓地说:“马将军,汝对我军奇袭江油关有何感受?”
  
  “征西将军用兵如神,降将早有耳闻;今日经此一战,更是令降将佩服得五体投地。降将乃一无用之蠢才,若想凭此弹丸之地阻止征西将军,无异于螳臂挡车!”马邈犹如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献媚邀宠地说,“降将有一地图,把江油关至成都之山川道路、河流关隘之阔狭险峻,备记于其上,一目便可了然。降将愿把此地图献于征西将军,作为进见之礼。若蒙征西将军不弃,降将还愿作为向导,带领大军杀奔涪城、成都,以效犬马之劳。”
  
  邓艾听罢,连连点头,微笑着说:“马将军之意甚好,待攻下成都以后,老夫一定禀明圣上,重重封赏马将军……”
  
  邓艾正说着,忽听大堂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之声。他愣怔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问:“何人在堂外哭喊?”
  
  “是内宅两名婢女,要进大堂见降将马邈,被我等拦住,故而在外哭喊。”把守大堂的兵士回答。
  
  “噢--”邓艾惊奇地说:“两名婢女竟如此大胆,不顾死活,看来必有紧要之事,放其进来吧。”
  
  那两名婢女进入大堂,跪倒在马邈面前,声泪俱下地说:“将军,夫人已悬梁自尽……”
  
  马邈闻听此言,像是被人当胸重重地击了一拳,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瘫坐在大堂之上,神经质地念叨着:“为何如此?为何会如此……”
  
  婢女边哭边说:“夫人得知将军已经投降,借口要进行沐浴,让奴婢去准备热水。趁奴婢烧水之时,夫人留下一份血书,自缢而死……”说罢,将李夫人留下的那方血迹斑斑的丝帕捧与马邈。
  
  马邈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热流,在胸中剧烈地翻腾,有时甚至涌上喉咙。然而,他现在已不再是江油关的守将,而是一员寄人篱下的降将,他的生死完全操在邓艾的手里,他必须按照邓艾的意愿行事。故而,他既不敢哭,也不敢说,甚至连李夫人留下的血书都不敢看一眼,唯恐会引起邓艾的疑心与不满。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以沉默来表示着自己的悲伤。
  
  婢女的话引起了邓艾的注意和深思,他瞅瞅悲伤的马邈,又瞧瞧哀痛的婢女,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李夫人留下的血书上,旁敲侧击地说:“人死不能复生,马将军要节哀珍重。不过,像夫人这样留下血书自缢之事,老夫倒是未曾遇见过。”
  
  既然邓艾已经提起了血书,马邈又岂敢不把血书交给邓艾过目。他把血书捧与邓艾,提心吊胆地说:“拙荆历来任性,且又有些恃才傲物,请征西将军不必介意。”
  
  邓艾接过李夫人留下的血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由得大为惊奇。尽管那血书只有短短的四句话,但其中却凝聚着李夫人的悔与恨、悲与愤,不仅显露出了李夫人的才识,而且表现出了李夫人的志节。透过那短短的四句话,一位胸有大志、才学出众的刚烈女子的形象跃出了丝帕,浮现在邓艾的面前。
  
  【画外音】邓艾当初要看血书,是想从中找出一些与马邈投降有关的蛛丝马迹,以便判断出马邈的投降是真是假。然而,当他看过血书以后,却完全被李夫人的一腔热血和忠贞之志感动了。他根本没有想到,怯弱无能、贪生怕死的马邈,竟然会有这么一位刚烈有为、视死如归的妻子!他真想下令杀掉不忠不义的马邈,祭奠这位巾帼英豪。可是,为了灭蜀之大业,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邓艾手捧着李夫人留下人的血书,沉思良久,感慨地说:“好一位女中豪杰,若是生成男儿身,定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之大事业!可惜……可叹!可敬!”
  
  马邈听罢邓艾这番话,心中才稍稍安稳了些,吞吞吐吐地说:“请征西将军开恩,允准降将草草安葬拙荆之遗体,以尽夫妇之情!”
  
  “对这等非凡女子,岂可草草安葬!”邓艾略加思忖,十分认真地说,“一定要厚葬夫人!安葬夫人之时,老夫要亲往墓地,宣读祭文,隆重祭奠,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127、永安城大堂
  
  (字幕):川东白帝城永安宫
  
  (画外音):永安宫,当年刘备托孤的之处,也是蜀吴交界之地。李严、王平等先后在此镇守。而现在,到了蜀汉危急存亡之际,是什么样的人在此地驻守呢?
  
  府内大厅,一个体态臃肿之人正在拨拉算盘,
  
  (字幕):蜀汉右将军永安都督阎宇
  
  地上几口箱子,金银珠宝琳琅满目。院子里正在装车,蜀锦装箱,再装车。士兵、仆役忙得不亦乐乎。一管家模样的人进厅禀报,“将军,船帮的利钱送来了。”把一袋银子放在桌上。
  
  阎宇(望了一眼,习以为常地):“好,放下吧。你去把蜀锦送到江边,交给新城的客人,把货款带回来。”“是。”管家退出。
  
  院子里,管家同匆匆跑进来的小黄门几乎撞个满怀。管家急忙伏地请罪,小黄门无暇顾及,进厅,“圣旨下。”阎宇一惊,站起,下跪,正欲磕头,小黄门拦住,“阎大人自己看吧,黄公公交代的。”阎宇跪着看圣旨,毕,“什么?让我八日内到涪城,黄公公怎么说?”小黄门:“黄公公说,邓艾偷渡阴平,奇袭江油,是钟会造的谣言。只是姜维不放心,非要朝廷加强涪城方向的戒备,故而皇上下旨调大人去涪城主持防务。黄公公叫阎将军沉住气,该收的钱,连本带利都要收全;该做的生意,一笔也不能耽搁。成都还等着大人的钱呢。”“呃,明白了。”
  
  “黄公公还说,眼下,剑阁正在打仗,只要姜维战败,大人便有机会取而代之,故而请阎大人好自为之。”小黄门又低声地说。
  
  阎宇(频频点头):“呃——不错——不错(低头沉思)请公公先到后堂歇息,阎某暂且失陪。”小黄门在侍者引导下转向后堂。阎宇正欲叫人,管家匆匆走进,“老爷,新城的客商来了。”
  
  一人入内,似曾相识。
  
  字幕:魏国间谍党均
  
  阎宇一惊,挥手,管家退下。
  
  党均:“党某受黄公公委托,特来为阎大人谋贵国军权之事效劳。”献上一袋金银。
  
  阎宇(急嘘之):“低声。”探头查看,关门窗,拉窗帘。
  
  窗外,窗纸上投射出两个谈话的人影。
  
  门外,一将领匆匆走来。
  
  字幕:蜀汉永安副将罗宪
  
  罗宪对卫兵:“右将军在同谁密谈?”
  
  卫兵:“新城来的客商。”
  
  “新城的客商?”罗宪狐疑地摇头走开。


  

第30章思远请缨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对诸葛亮的评价,后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对他连年的北伐战争,是否有必要?争议较大。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诸葛亮培养接班人的工作没有做好。所谓接班人,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对于治理国家,应该培养一个各有专长的领导团队。邓艾偷渡阴平,疲弱之兵不过数千,若蜀国能有临战经验之将,不说打败邓艾,如能坚守数月,则钟会兵退,邓艾孤军深入,必至全军覆没。可惜,历史不能改写。
  
  江油关失陷的消息传入蜀国的京师成都之后,在朝廷中引起了一片惊慌。尤其是后主刘禅,更是大为惶恐,急忙聚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128、蜀国京师成都大殿(日)
  
  【画外音】虽然刘禅已经当了四十年的皇帝,但他却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只知道吃喝玩乐,国家的一切军政大事,先后由诸葛亮、蒋琬、费祎和姜维等辅政大臣处理,他只不过是点头应允而已。多亏这几位辅政大臣对先帝刘备和丞相诸葛亮的知遇之恩皆铭记在心,都是忠心耿耿地去辅佐刘禅,竭尽全力地去治理国家。因而,蜀国能够得以在魏、吴两国的威胁下偏安巴蜀。若是遇上一个像曹操和司马懿那样的人物,即使蜀国不改朝换代,恐怕刘禅也早就变成了汉献帝刘协和魏帝曹奂那样的傀儡皇帝,被权臣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可是,今天在场的这些大臣,大都是近些年来入朝为官的文士,对军事一知半解;就是那些在场的武将,也多是久守京城而未经历过大战之人,有的纯属滥竽充数,有的只会纸上谈兵,朝会虽已过了近半个时辰,又经刘禅的再三催促,在场的文武官员仍是面面相觑,并无一人出班献计献策。
  
  心急如焚的刘禅见此情形,大为恼火,气呼呼地说:“尔等身受国恩,高官厚禄,理应尽心尽力为朕分忧排难,方为人臣之道。然而,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尔等却装聋作哑,袖手旁观,是何道理?既然如此,朕要尔等有何用处!”
  
  刘禅这一发火,还真的产生了作用,立即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臣出班奏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臣等受国恩,食君禄,岂能不为国尽忠,为君解忧。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臣等需三思之后方敢奏明陛下。”
  
  刘禅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是光禄大夫谯周。
  
  【字幕】谯周字允南光禄大夫
  
  他身长八尺,枯瘦如柴;脸上皱纹纵横,像一颗陈年的核桃;眼睛又小又圆,仿佛两粒镶嵌在脸上的黑豆;一对招风耳又大又薄,好似两片芭蕉叶……那模样显得滑稽而又古怪。
  
  刘禅见谯周出班献计,忙收起怒容,急切地说:“光禄大夫乃朝中老臣,精通典籍,颇晓天文,想必已思得抵御邓艾之策,速速奏来。”
  
  谯周偷觑了刘禅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国土狭人稀,兵微将寡,可用之兵不过数万,能战之将只有大将军姜维、左车骑将军张翼、右车骑将军廖化等数人。现在,可用之兵、能战之将均在剑门关与钟会大军相峙,而成都兵力空虚,仅有护卫京师之一万兵马,且缺少智勇之将,实在无兵将可去阻截邓艾。以臣之见,陛下可速速降诏,命大将军姜维立即从剑门关抽调兵将,增援涪城……”
  
  谯周的话音还没有落,又有一人出班奏道:“光禄大夫之言欠妥。魏国此次出兵入侵我国,钟会之军乃其主力,邓艾之军是其偏师。如今,大将军姜维率军驻守剑门关,以四万之兵抵御钟会十万之众,已是十分吃紧,若再让其抽调兵将增援涪城,岂不是挖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其结果只怕是西墙尚未补好,东墙已先破损。如剑门关不保,钟会所率之十万大军便会蜂拥而来,我军何以抵御?再者,江油关距涪城路途较近,成都距剑门关路途遥远,即使大将军姜维接到陛下诏书之后,立即抽调兵将增援涪城,恐怕也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待剑门关之兵将赶到涪城,此处已为邓艾之军所得。”
  
  出班反驳谯周者是一位中年人。此人身材适中,胖瘦相宜,国字形的脸膛白净而红润,几绺胡须浓黑而柔顺,慈眉善目,鼻直口方,给人一种温和忠厚的感觉。他便是秘书令郤正。
  
  【字幕】郤正秘书令
  
  郤正的话还在大殿中萦绕,诸葛瞻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刘禅的御案前,大声说:“陛下,秘书令所言极是!军情紧急,刻不容缓,陛下切不可调远水去救近火、拆东墙去补西墙,以免贻误军机!”
  
  刘禅瞅了一眼面带病容的诸葛瞻,诧异地说:“思远近日感染风寒,已告假在府中养病,今日为何……”
  
  “先父生前,一再教诲微臣:为国为君为民,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邓艾之军已逼近涪城,京师成都危急,微臣岂能因病而有误军国大事,故而抱病前来大殿,不意在殿外听到秘书令之言……”诸葛瞻拜伏在地,降低了声音说。
  
  “思远为朕而置病体于不顾,前来大殿议事,诸葛丞相教子何其有方也!思远快快平身,朕有要事与汝相商。”刘禅打量着因病而变得有些憔悴和消瘦的诸葛瞻,焦虑地问,“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偷袭江油关得手,不日将兵进涪城,以思远之见,该如何是好?”
  
  诸葛瞻站起身来,有所准备地回答:“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微臣以为,江油关失陷并非因邓艾之军十分强大,锐不可挡;而是由于马邈玩忽职守,毫无戒备所致。据微臣猜度,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后,将士不足万人,且已多带伤病,已是强弩之末。以微臣之见,陛下可遣一将率军出征,前去阻截。邓艾孤军深入,既缺粮草,又无援兵,不需多久就会陷入困境,自行溃败,成都之危便可解除。”
  
  刘禅紧锁双眉,犹豫不决地说:“思远之言虽有道理,但成都缺兵少将,何以为计?”
  
  诸葛瞻回答:“成都虽兵马不多,但尚有一万兵马可供使用。以微臣之见,陛下可分五千兵马出京迎敌,另外再在市井之中招募五千健壮习武之人,补充到军中。有此一万兵马,便可把邓艾之军阻截在涪城以北,待其溃败之时,再追杀歼灭之。”
  
  “思远之计虽好,但有兵无将,难以成军。以思远之见,朝中何人可领兵出京阻截邓艾?”
  
  “微臣虽然不才,但若蒙陛下不弃,愿率军出京,前往涪城去阻截邓艾之军。”
  
  刘禅再次打量着一脸病容的诸葛瞻,有些为难地说:“思远大病未愈,身体虚弱,岂可领兵外出征战?”
  
  诸葛瞻再次跪倒在御案前,恳求着刘禅:“微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虽肝脑涂地,难报答其万一。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微臣理应挺身而出,为陛下分忧解愁。微臣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惧病乎?诚望陛下恩准微臣所请!”
  
  刘禅听罢,感叹地说:“路遥知马力,危难见忠臣。当今之计,也只好有劳思远抱病出征矣!”
  
  诸葛瞻边叩首边说:“谢陛下不弃!微臣此次领兵出京,定当尽心竭力与邓艾死战,虽万死而不辞,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思远平身。”刘禅沉吟了片刻,关切地问,“思远此次领兵出征,何人可助汝破敌?”
  
  诸葛瞻赶紧回答:“张飞老将军之孙、尚书张遵,骁勇善战,可为前锋;尚书郎黄崇、羽林右部督李球,皆通晓军事,可并为参军。”
  
  “就依思远之言,命张遵、黄崇、李球三人随军出征,助汝破敌。”刘禅打了一个大哈欠,无精打采地说,“军中一切事务,皆由思远酌情处置,无须再奏知于朕。(忽然想起)阎宇,阎宇为何还不到来?”黄皓闻言低头。
  
  129、永安,江边。
  
  党均骑马,押一长列驮队上路。
  
  阎宇相送。党均:“拖延之事,请右将军务必在意。”阎宇:“阎某明白,大人一路顺风。”
  
  路上,管家:“大人,武库里的铁卖给新城客商,恐担资敌嫌疑。”
  
  阎宇:“无庸,放在库里,闲着也是闲着,变成钱,对大家都有好处。”
  
  管家:“听说剑阁前线缺铁,箭矢都不敢放开使用,而这里却把铁卖给魏国商人。”
  
  阎宇:“剑阁打仗,自有姜维负责,干我等甚事?”“只怕罗将军知道了会有麻烦。”
  
  阎宇:“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你们都把嘴闭严一点。”管家狐疑地低头。阎宇:“借给船帮的本金何时可收回?”
  
  管家:“船帮老大恳请大人谅解,去武昌的船队,三日后才能返回,届时可归还本金八成。”阎宇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130、右将军府
  
  阎宇正中落座,罗宪坐于右侧,几名偏将分坐。
  
  阎宇:“五日后,全军可发八成饷。随我移防涪城的部队即可起程。(两名偏将起立,拱手,“是”。)罗将军,永安的防务就拜托阁下了(向罗宪拱手)。”
  
  罗宪:“卑职责无旁贷,只是,欠饷之事还请右将军解决后再走。”
  
  阎宇:“哎呀,罗将军,朝廷限我八日赶到涪城,现在已过去了三日,五日后起程,已经耽搁了八天,我哪还有工夫处理欠饷啊?”
  
  罗宪(拱手):“那卑职就只好如实禀报朝廷了”
  
  阎宇(不置可否地):“啊,啊。”
  
  131、诸葛瞻府中大厅(日)
  
  诸葛瞻回到府中,直奔大厅,老远便见可意公主正不安地在大厅外的走廊上徘徊。尽管他与可意公主成婚已有二十年了,尽管可意公主已颜退色衰,犹如一朵开始凋谢的牡丹花,与当年含苞欲放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在他的眼中和心里,可意公主仍与初嫁过来时一样美艳无双、妩媚可爱。每次见到可意公主,他都和二十年前的洞房花烛夜初次相见时一样,不由自主地一阵激动。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字幕】可意公主刘禅之女诸葛瞻夫人
  
  他连忙走上前去,把可意公主扶进大厅,温柔地说:“时已入冬,天气变冷,公主岂可在外久留。若染上风寒,如何是好!”
  
  可意公主脉脉含情地看着诸葛瞻,用丝帕轻轻地揩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柔声说:“夫君身患疾病,尚未康复,只宜在府中安心静养,不可再奔波操劳,以防病情加重!”
  
  诸葛瞻捧起可意公主微凉的纤手,轻轻地抚摸着,心疼地说:“我不过偶染小疾,不足为虑,倒是公主要留心天气变化,不可冒寒而出。看,这手已冻得冰凉。”
  
  可意公主依偎在诸葛瞻的胸前,娇柔地说:“不是我之手凉,而是夫君正在发烧,手心太热,故而觉得我之手凉。”
  
  诸葛瞻凝视着可意公主,低声地问:“公主一向不问政事,更是极少来此大厅,今日为何却在厅外久久徘徊?”
  
  可意公主小声地回答:“我昨日进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得知夫君染上风寒,特赐予我人参两支、燕窝四个,让我带回府中为夫君补养身子。今日我亲手熬制了一碗人参燕窝汤,送至夫君书房。谁知却扑了个空,我只好寻到大厅来。”
  
  “多谢皇后恩赐!不过--”诸葛瞻迟疑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身为朝廷重臣,又是皇亲国戚,理应清廉节俭,岂能在俸禄以外另取宫中之物,有违我诸葛门风。”
  
  “我与夫君相伴二十载,对夫君之清廉节俭岂能不知?昨日在宫中,我曾再三向皇后言及翁姑所遗之家风,不肯接受人参与燕窝。无奈皇后执意要赐,我只好拜受。不过──”可意公主的脸色微微变红,不好意思地说,“夫君之言,我一定铭记在心,日后再也不接受父皇与皇后之任何赏赐矣!”
  
  诸葛瞻既觉得抱歉,又感到欣慰;既深为愧疚,又大受感动。
  
  诸葛瞻拥着自己的爱妻,想着即将领兵出征,离她而去,一种难舍难分的依恋之情,不可遏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慢慢地抚摸着可意公主的肩头,轻声地说:“公主,魏军已占据江油关,威胁成都。今日在大殿之上,我已向圣上请缨,率军前往涪城去阻截魏军。圣上已经恩准,我不日就要出京。”
  
  “夫君要率军出征……”可意公主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轻轻地呢喃着,恋恋不舍地瞅着诸葛瞻,那双本来因年龄增长而不再显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渐渐变得有些湿润了,好像蒙上了一层浓雾。那层浓雾在不断地浓缩,最后凝聚为两朵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一晃一晃地闪烁着微光。
  
  可意公主真的动感情了,她内心实在不愿让诸葛瞻离开!成婚已有二十年了,时光的流逝不仅没能冲淡她与诸葛瞻的恩爱,反而像大浪淘沙似的,冲刷掉他们感情上的杂质,使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纯洁、坚定。诸葛瞻不仅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成为她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画外音】可意公主虽然生长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宫之中,诸葛亮的高风亮节,曾在她幼小的心灵上一次次地引起强烈的震动,甚至对她性格、情操的形成都产生过不小的影响。她崇拜诸葛亮,甚至幻想着能成为诸葛家族中的一员。又经常听到嫔妃、宦官和宫女谈论诸葛瞻的相貌、风度、人品和才学。这一切,都深深地触动了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扉,使她产生出一种憧憬、一种渴望,开始有些想入非非了!为此,她曾不止一次地羞羞答答地遮遮掩掩地向张皇后透露过自己的心迹……令她庆幸的是天遂人愿,在她及笄之年,终于好梦得圆,成为了诸葛瞻的妻子!
  
  尽管可意公主并没有说什么,但与她心心相印的诸葛瞻,却从她的抖动、她的呢喃和她眼中的泪花上明白了这一切。诸葛瞻凝视着爱妻已生出些许细纹的脸庞,轻声地说:“大敌当前,京师危急,圣上为此而心如火焚。我身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岂能因私而忘公,因家而忘国……”
  
  “夫君不必多说,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可意公主紧紧地依偎着诸葛瞻,低沉地问,“夫君何时出京?”
  
  “三日之后。”诸葛瞻如实地回答。
  
  “夫君何时可回京?”
  
  “少则一月,多则……难以预料。”
  
  “少则一月……”可意公主又呢喃了一句,眼中的那两朵泪花变成了泪珠,溢出眼眶,挂在腮边。
  
  诸葛瞻轻轻地替可意公主揩去腮上的泪珠,小声地嘱咐道:“我走以后,公主要多多珍重,家中之事,吩咐尚儿去办,千万不可事必躬亲,累坏身子!”
  
  “夫君不必担心,我自会多加保重。倒是夫君在外征战,令我心悬喉间。望夫君早日凯旋回京,以解我悬念!”可意公主说着,两行热泪仿佛断了线的串珠,一颗接一颗地滚了出来。
  
  诸葛瞻一面为可意公主揩着泪水,一面柔声地安慰着她。好一会儿,可意公主才止住了流泪,哽咽着说:“时间紧迫,夫君快去操持军务吧。我先回内宅,为夫君打点行装。”说罢,留恋不舍地离开了诸葛瞻,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大厅。
  
  诸葛瞻望着缓缓而去的可意公主,许多令他快慰、令他回味的往事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只觉得眼眶发热,鼻腔发痒,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诸葛瞻强压下自己的离愁别绪,“来人!”一卫兵闻声而入。“传令张遵、黄崇和李球前来议事。”“是。”卫兵离去。诸葛瞻取出地图,俯案细观,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从成都至涪城的地形,选择行军路线,制定作战方案。
  
  就在诸葛瞻面对着地图苦苦思索时,大厅门口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巨响:“末将参见卫将军!”
  
  诸葛瞻吃了一惊,抬头观看,只见门外走进一位雄壮威武的彪形大汉。他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面如铁盆,须似钢针,走起路来像是打夯一样,震得大厅咚咚直响。他健步来到了几案前,躬身施礼,再一次狮吼般地说:“末将张遵,前来领命!”
  
  【字幕】张遵尚书张飞老将军之孙。
  
  诸葛瞻把张遵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赞叹地说:“将门出虎子。汝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是张飞老将军之后!”
  
  “末将不才,岂敢与祖父相比,卫将军过奖矣!”张遵惭愧地说,大厅里又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诸葛瞻微皱着双眉说:“魏国征西将军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偷袭江油关,江油关守将马邈叛国投敌,涪城危在旦夕。圣上降诏,命我率军前去迎敌。我久闻汝骁勇善战,颇有乃祖之遗风,故而荐举汝为前锋,不知汝可愿领受此任?”
  
  张遵跃跃欲试地搓着双手,响亮地回答:“末将承祖父之荫庇,忝为尚书,至今仍无尺寸之功,久欲上阵杀敌,报效国家。今日既蒙卫将军不弃,荐举为前锋,末将愿拼死效命,以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诸葛瞻再次打量着张遵,严肃地说:“涪城告急,不容拖延。汝率领两千兵马,先行离京,火速奔赴涪城,把邓艾之军阻截在涪城以北,不得使其渡过涪水,待我率大军赶到之后,再伺机与其进行决战。”
  
  “末将遵令!”张遵雄赳赳地说,“末将何时领兵出京?”
  
  “明日一早出京。”诸葛瞻急切地说,“汝速去准备,不得有误!”
  
  “末将明白!明日一早就率军赶赴涪城!”张遵虎步生风,大步地走出大厅,咚咚的脚步声震得大厅微微颤抖。
  
  张遵离去不久,黄崇、李球又一起来到了大厅。
  
  【字幕】黄崇尚书郎羽林右部督
  
  【字幕】李球羽林右部督
  
  诸葛瞻拉着他们到地图前,讲解敌情。接着问:“汝二人皆是名将之后,又均通晓军事,可有破敌之良策?”
  
  黄崇尚未来得及细细思索,一时无以对答,小心地说:“卫将军熟读兵书,精通兵法,且又深谙故丞相用兵之道,胸中必定已有破敌之法。”
  
  “时间仓促,我也未来得及深思,只好暂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以为权宜之计。”诸葛瞻无奈地说。
  
  黄崇和李球齐声道:“末将但凭卫将军调遣!”
  
  诸葛瞻紧盯着黄崇,认真地说:“黄参军,汝速去市井之中招募五千兵勇。此次招募兵勇,务必要严加挑选,只选择那些健壮勇猛之人;对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游手好闲之辈,一概不得收留。”
  
  “末将明白。”黄崇应声答道。
  
  “李参军!”诸葛瞻又把目光移向李球,“汝速去筹集粮草军资、战马兵器。如今国库空虚,一时难以满足大军所需。汝要四处奔走,八方游说,劝说那些朝中大臣与大贾富绅,有钱出钱,有物出物。并告知那些出钱出物之人:待击败魏军以后,一定如数偿还;若有食言,由诸葛瞻加倍赔偿!”
  
  “末将遵命!”李球坚定地回答。
  
  “时不我待,汝二人速去办理。三日以内,务必办妥!”诸葛瞻催促着说。
  
  “遵命!”黄崇、李球领命而去。
  
  诸葛瞻把急需办理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又仔细地观看起地图,思考着如何行军作战。这时,他的长子诸葛尚走进大厅,跪在几案前,小声地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字幕】诸葛尚诸葛瞻长子
  
  诸葛瞻正把全部心思用在地图上,竟然没有听见诸葛尚的话。他连头也没有抬,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沉思,对诸葛尚没有理睬。
  
  诸葛尚不敢再次惊扰诸葛瞻,只好默默地跪在地上,静候着父亲从沉思中醒来。诸葛尚是诸葛瞻与可意公主的长子,年方十九。尽管他的相貌酷似祖父诸葛亮和父亲诸葛瞻,但性情却与祖父和父亲大为不同。他好动不喜静,爱武不喜文,自幼就喜欢舞刀弄枪,练出了一身的好武艺。他久欲上阵杀敌,驰骋沙场。今日,他从母亲可意公主那里得知父亲要领兵出征,便兴冲冲地跑来请战,意欲随军出京。
  
  诸葛尚跪了许久,见诸葛瞻仍一动不动地对着地图发呆,就忍不住略微提高了声音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诸葛瞻从沉思中被唤醒,瞅了诸葛尚一眼,奇怪地问:“不早不晚,汝此时为何来大厅请安?”
  
  “这……”诸葛尚毕竟太年轻,还不会绕圈子,只好如实地回答,“孩儿得知父亲即将出京迎敌,意欲随父前往。”
  
  诸葛瞻想让诸葛尚留在家中侍奉可意公主,但又不便明说,只好借口说:“我之兵将已足,何缺汝这一黄口孺子!”
  
  诸葛尚在父亲面前碰了钉子,仍不肯轻易罢休,恳求着说:“孩儿已经长大成人,且又粗通武艺,两军阵前或许可助父亲一臂之力……”
  
  诸葛瞻不等儿子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说:“我文有黄崇出谋划策,武有张遵冲锋陷阵,何用汝来相助!”
  
  “孩儿虽然文不如黄崇,武不如张遵,但可侍卫在父亲左右……”诸葛尚还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与父亲软缠硬磨。
  
  诸葛瞻没有时间与儿子纠缠,声色俱厉地说:“我意已决,汝休再多言!我离京之后,家中一切由汝照应。汝要侍奉好母亲,照顾好小弟,若有差错,我返京后唯汝是问!”说罢,又俯案观看起地图……
  
  永安通涪城的大道上,阎宇带领数千兵马,押送着大车、驮队,优哉游哉地缓慢行进。队伍拉的很长。
  
  132、大军去涪城的路上(日)
  
  诸葛瞻率军向涪城进发。
  
  虽刚刚入冬,但本来冬无严寒的成都却气温骤降,冷风飕飕,使不太耐寒的蜀人有些吃不消。今日,天公更是不作美,成都平原上乌云密布,寒风料峭,把诸葛瞻的那杆大纛吹得摇摇晃晃,哗哗直响,似乎要把那根旗杆折断,将那面大旗扯破。
  
  由于国库空虚,李球虽然竭全力奔走游说,但仍然没有筹集到足够的军资,使这些出征的兵士只好身着夹衣上路。大军一出成都,天高地阔,没遮没挡,寒风变得更加肆虐,一股股寒气毫不费力地穿透兵士单薄的衣衫,直刺肌肤,把他们冻得瑟瑟发抖。那三千训练有素的老兵,尽管冷也冷,抖也抖,但尚能保持着严整的队形;而那五千刚刚招募来的新兵,与那些老兵就大为不同了,一冷就搓手跺脚,遇风就往一块儿挤,使队形大乱,队不成队,列不成列。
  
  诸葛瞻坐在战马之上,望着那些散乱无序的新兵,不由得双眉紧皱,忧心忡忡:这种兵士如何作战?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怪谁?怪李球没能筹集到足够的军资,使兵士挨冷受冻?这也实在不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李球能筹集到这么多的粮草、战马和兵器,已实属不易!为此,他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昼夜不停,四处奔波。怨黄崇招募新兵时挑选不严,使兵士素质低下?这也确实不是理由。这批新兵一两日前还是平民百姓,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仓促编队出发了,既不懂得军规,也不晓得军令,岂能不乱!
  
  与诸葛瞻并辔而行的黄崇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现象,心神不安地瞧了瞧诸葛瞻,愧疚地说:“卫将军,末将无能,致使这些新兵……”
  
  诸葛瞻摇了摇头,低沉地说:“此乃势所必然,非黄参军之过也。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将这盘散沙捏成一个团。”
  
  “末将也在思虑此事。”黄崇沉思片刻,建议道,“若要把散沙捏成团,就必须在沙中掺些粘土。假如把老兵与新兵混合在一起编队,一名老兵带两名新兵,也许会好些……”
  
  “此话颇有道理,不妨一试。”诸葛瞻思忖了一下,吩咐着黄崇,“今晚宿营之后,由汝来对老兵与新兵进行重新编队。”
  
  诸葛瞻与黄崇正在议论着军务,忽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一阵呼喊声:“卫将军请留步!”
  
  诸葛瞻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几匹枣红色的战马正飞奔而来。因距离较远,马上是何人还难以看清楚。他勒住了战马,走到大道旁,等候着那几匹驰来的战马。
  
  转眼工夫,那几匹战马已奔驰到了诸葛瞻的马前。
  
  (字幕):蜀汉北地王刘谌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是北地王刘谌和八名府兵。他赶紧跳下战马,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地说:“瞻不知北地王来此,有失远迎,请北地王恕罪!”
  
  刘谌也赶忙下马,拉着诸葛瞻的手说:“姊丈何必如此?此处乃荒郊野外,我等只论亲属,不论爵位。”
  
  【画外音】蜀国后主刘禅共有七子:长子刘璇,被立为太子;在刘禅的七个儿子当中,唯有第五子刘谌,颇有其祖父刘备之遗风,在诸位王兄王弟当中,犹如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诸葛瞻身为可意公主的丈夫,与其他六位郎舅的关系皆为平常,公事公办,一切均按国法朝规行事,并无多少私交与往来;唯独与刘谌私交深厚,过从密切,经常在一起谈文论武,吟诗对赋。所以,当他二人单独在一起时,也就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显得很随便。
  
  刘谌怕诸葛瞻在众目睽睽之下碍于礼节,过分拘谨,不便于交谈,便携起诸葛瞻的手,来到路旁的一簇毛竹后边,平和地说:“姊丈此次出征,重任在肩,小弟恨不能与姊丈一同前往,临阵杀敌。请姊丈好自为之,以不负父皇之重托、国人之厚望。”
  
  诸葛瞻紧紧地握住刘谌的手,动情地说:“五弟放心,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为国还是为家,我均应尽心竭力,与邓艾进行死战,以报圣上之恩,安国人之心,解公主之念!”
  
  刘谌把诸葛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推心置腹地说:“邓艾乃魏国屈指可数之名将,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大将军姜维与他周旋多年,尚且把他无可奈何。姊丈此去与他进行交战,千万不可萌生轻敌之念,凡事需三思而行,免得误中其计!”
  
  诸葛瞻感激地瞅着刘谌,郑重地说:“我亦久闻邓艾之大名,知其乃智勇双全之将,百倍提防尚且唯恐有失,岂敢萌生轻敌之念!请五弟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刘谌望着那些散乱而行的新兵,顾虑重重地说:“姊丈所率之军,未经严格训练之新兵居多,用兵布阵时须虑及于此,以免对作战不利。”
  
  诸葛瞻连连点头,有些不安地说:“此事我已察觉,正在与黄参军商讨补救之法。”
  
  刘谌沉思了一下,主动地问:“姊丈京中还有何事需办理,不妨直言。小弟一定尽力而为,以免姊丈阵前分心,影响作战。”
  
  “多谢五弟诚心相助!”诸葛瞻颇为感动,坦率地说,“时已入冬,寒风侵袭,我军兵士尚只能身着夹衣出征。只怕时间稍长,天寒地冻,兵士难以抵御,士气低落,斗志不旺,不可为战。为此,我在出京时留下一道奏章,恳请圣上尽快遣员为出征兵士筹措冬衣。五弟如有闲暇,不妨多多提醒圣上,早日把冬衣送至军中,以供急需。”
  
  “姊丈放心。我回京之后即去谒见父皇,面奏此事。”刘谌略加思索,又认真地说,“我先向父皇求得一道诏书,亲自督办此事;然后我再去游说诸位王兄弟与朝中文武大臣,请其慷慨解囊,力争早日把冬衣送至军中。”
  
  诸葛瞻更加感动,歉疚地说:“此等烦琐之事,岂能劳五弟亲自督办?五弟只需从中催促一下,我便感激不尽矣!”
  
  刘谌苦笑了一下,宽慰着诸葛瞻:“冬衣虽轻,但却系着国家之安危;能为国家奔走效力,我虽苦犹甜!姊丈不必为此事而感到不安。”
  
  “既然如此,一切均拜托五弟矣!”诸葛瞻眼里含着泪花说,“愿苍天保佑,使我军大获全胜,保国安民!”
  
  “愿姊丈马到成功,早日击溃邓艾之军,凯旋回京!”刘谌眼里也含着泪花说,“待到姊丈胜利返京之时,小弟仍到此处迎接姊丈!”
  
  诸葛瞻与刘谌洒泪而别。他目送着刘谌的坐骑消失之后,才跳上战马,奔向前去……
 
(责任编辑:张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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