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上迁徙的牧人

时间:2012-08-08 10:45来源:新疆都市报 作者:崔灏 点击: 载入中...

 


  塔吉克族人像平凡的植物一样在帕米尔高原上生存,遇有暴风骤雪,羊群被洁白的雪埋没,这一年,甚至两年,他们就会一无收获。尽管生存环境这样残酷,塔吉克人还是坚守着帕米尔高原,为祖国边境线的坚固做着顽强的驻扎。

 

  淳朴民风

 

  穿州过县到了塔吉克阿巴提。这个地名寓意着“塔吉克新的繁荣”。塔吉克阿巴提坐落于阿洪鲁库木沙漠的东南端,是塔里木盆地科克铁提沙漠的边缘地带。过去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荒漠不同于沙漠,其间有稀疏的植被。现在是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一块沃土,这里居住着从帕米尔迁徙来的上千户塔吉克族人,他们在这里牧羊、种植。


  塔吉克族人像平凡的植物一样在帕米尔高原上生存,遇有暴风骤雪,羊群被洁白的雪埋没,这一年,甚至两年,他们就会一无收获。尽管生存环境这样残酷,塔吉克人还是坚守着帕米尔高原,为祖国边境线的坚固做着顽强的驻扎。


  政府出资建造了整齐的塔吉克阿巴提村的砖房,房内格局一样,两房一厅,还有不小的院落。塔吉克族人现在除了放羊,还学会了种棉花玉米等。他们还在院子里种了葡萄。


  我到这里来过三次,每次都感觉到这里环境(包括建筑和农事)、人的思想的快速变化。这次,当我走进塔吉克新村、见到两位在烈日下的柳荫中缝制精美的塔吉克手工品的妇女时,妇女身边的一个克孜巴郎(小姑娘)居然向我发出了汉语邀请,叫我到她家看看。


  她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在满是虚伪的今天,小姑娘的纯真打动了我。有人说,居住在偏远地方的人没有闲暇去搞一些花拳绣腿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待人接物。小姑娘并不拘谨地站在屋子里,给我充当着翻译,我则看着宽敞大方甚至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屋内布置。有天窗的大厅,几根柱子有序地顶着天棚,天窗撒进光鲜的阳光,满墙的挂毯、满炕的地毯在光中透着柔美。只看了这些,我就觉得我家的装饰板文化石铝塑窗白漆墙是那么俗气。


  看过公园里儿童们画画的笔调,烂漫、强烈,而我眼前的这间屋子的颜色,正像是儿童随意涂抹出来的一幅画。相信,艺术家们根本无法摹仿出这么鲜明的色调。也许这是平原人们与高山沙漠边的塔吉克族人在审美观上甚至心理观感上的不同吧,这屋子辉煌庄严而不华丽浮躁——红得庄重,蓝得有韵律,绿得有生机。我仿佛就看到了一双双痴迷于世间万物的儿童们的眼睛。我理解了悠然存在于帕米尔高原的可爱而略显迟缓的有“汉日子孙”自称的塔吉克族人的生活情趣。


  一群孩子围在我身边。照相时,他们个个露出纯净的眼神和烂漫的笑容。我喜欢在这些孩子们中间,愿意被他们感染。有时我在城市的高楼办公室里常常面对白墙发呆。突然进来的熟悉点的同事会问我“你想南疆了?”我也常常无语地点点头。我喜欢童稚未脱和天真无邪,不喜欢尔虞我诈和人心不古。


  一个叫塔娜古丽的八岁小姑娘拉着我的手,拽我俯下身来耳语:“那边有一个老奶奶,你可以给她照相吗?”然后,她补充道:“她是个瞎子。”我脑子连转都没转,就在这帮孩子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老奶奶的家。


  老奶奶正和她的儿子儿媳在葡萄架下纳凉。给老奶奶拍完照,叫她的儿子儿媳看时,六十多岁的儿子竖着大拇指,拍着我的肩膀,连声说:“亚克西”。

 
 


 

  高原长调

 

  双目失明的塔吉克老奶奶摸着我手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有种亲情暖流般地掠过。她松开我的手,嘴里轻轻发出一句祝福的话。我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位老奶奶。老奶奶一身藏蓝色衣服,脖子上挂了两串串珠,头上戴顶塔吉克圆帽;因为我要给她照相,她还特意在圆帽上披了一条纯白的纱巾。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帕米尔的原色:蓝天的蓝、白云的白。


  从帕米尔移居到山下的沙漠平原后,她的生存方式没有因地域和时代的变迁而有一丝的改变,依然保留着帕米尔的古风。我想在给她拍的照片上写几个字:你穿过了粗犷苍莽的帕米尔高原,直达荒草稀凄的沙漠边缘。是谁叫你这么长途迁徙,走过漫漫大道——一个民族,无数个希望。


  老奶奶说,她的眼睛是年轻时在塔萨拉(塔什库尔干县一个偏远的自然牧村)放羊时被白雪照花的。她已经有六十多年没看见过这个世界了,对身边的一切印象只停留在塔萨拉周围高耸的褐色群山、裸露的灰色岩石、清澈的融化雪水、白色的山羊、黑色的牦牛以及石头和泥土垒砌的住屋。她头昂起,嘴紧闭,眼睛睁着却看不见任何事物地坐在门前一张木床上,任我给她拍照。我固执地认为,在某些方面,老奶奶是异常敏锐的,比如她的思维和记忆。尽管已经九十六岁,她却依然记得塔萨拉甚至极少有人去的帕米尔山村的一切故事。


  老奶奶年轻时,走过帕米尔高原的很多地方——当然是因为放羊。放羊的过程中,她嫁给了一个会吹鹰笛、会跳鹰舞的帅气小伙。我搬了个小凳坐在她跟前听她讲述雪山草甸的故事。她一直用微笑来讲述,不紧不慢。语气中,带着对帕米尔的留恋。她那失明的眼白像是两片杨叶上滚动的水珠,浮在时间之上,让我猜看着它的生命之力。


  老奶奶的家人摘下鲜熟的葡萄递来,还端上了奶茶以及馕和干果——这些可爱的塔吉克人,因为我的一点点举动就显露出他们大山高原般的宽厚与博大。


  爱是不言而喻的。每个民族都有叫人赞叹的优点,因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塔吉克阿巴提恢复了我久居城市司空见惯的漠然,唤醒了我童年时代的单纯,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失明的塔吉克老奶奶、一群童稚的塔吉克孩子和一个从高原迁徙下来的塔吉克人群。


  回到城市,我常翻看那些照片。照片上,喀喇昆仑、帕米尔还是那么雄峙,沙漠绿洲还是那么鲜活,迁徙到荒漠平原的老奶奶以及那些塔吉克人还是那么和蔼。已经葱绿了几年的塔吉克阿巴提像润土般吸引着我。


  我对同事说,我得去趟塔吉克阿巴提,给村上的每一位塔吉克人拍张照片,尤其是要去看那位失明的老奶奶——尽管她根本看不见相片上的她自己。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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