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斯堡足球惨案真相
遥远记忆中的希尔斯堡一直在哭诉一幕怎样的延绵未了的苦难悲剧?一直在谴责一段怎样的英国社会的不公历史?一直在揭露一桩怎样的无人理睬的巨大社会丑闻?
4月15日,在震惊人寰的希尔斯堡足球惨案迎来十八周年纪念的日子里,记者登上从利物浦开往谢菲尔德的火车,前往希尔斯堡去吊唁那屈死的96个亡灵,去寻求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真相。
火车从利物浦途经曼彻斯特、斯托克波特,横穿英格兰西北部兰卡郡足球发达地区,随后钻入中部风景如画的山林地带,迤逦来到谢菲尔德。
18年前的今天,数万名利物浦球迷也曾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同样乘车来到谢菲尔德的希尔斯堡。他们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不是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而是一个死亡陷阱。
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两次影响巨大的足球惨案。其一是1985年5月29日的海瑟尔惨案,利物浦球迷闹事,导致39名意大利尤文图斯球迷遇难;其二就是1989年4月15日的希尔斯堡惨案,96名利物浦球迷丧生。
希尔斯堡是谢菲尔德星期三俱乐部的主场,当时利物浦队与诺丁汉森林队在这里进行英格兰足总杯半决赛,比赛定于下午3点举行。希尔斯堡正义运动组织(HJC)发起人之一约翰·格拉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了惨案发生时的情景。他说,谢菲尔德星期三俱乐部当日为了节约人力开支,在西看台只开放了7个小门,让球迷一个接一个地检票入场。下午两点30分至40分之间,球场西看台外聚集了大量争相进场的利物浦球迷,一名骑警的坐骑甚至被挤得四脚离地。负责维持西看台外现场秩序的警官马歇尔请求指挥中心允许打开C大门放球迷进场。当时有人清晰地听到他对讲机里传来的命令声:“请打开C门!”于是,这扇地狱之门就被打开了。
格拉弗的3个儿子都从C门未经检票随人流涌到球场围墙外,其中一个儿子直接去了座席区,而另两个儿子买的是站票,要到站席区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通往站席区的地下通道。附近没有警察或工作人员值勤对球迷进行分流,于是,球迷就顺着向下陡斜的地下通道挤向看台。
当时,英格兰球场足球流氓肆虐,警察为了便于更好地维护现场秩序,将希尔斯堡西看台站席区用铁丝网分隔成好几个小区。其中位于地下通道出口处的是3号和4号小区,仅能容纳约1600人,但却有3000多人要挤进来。
球迷入场时,比赛已经开始,利物浦队一次射门击中对方门柱,引起现场一阵骚动。尚在地下通道内的球迷闻声后更加着急,拼命向前挤,希望尽快入场。而这时3号和4号小区内早就人满为患,大批球迷被死死挤到铁丝网上,有人清晰地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
如果这时在场值勤的警察能尽快打开铁丝网上的小门,放球迷进入场地,还能挽救不少生命。但他们却无动于衷,因为他们赛前接到的命令是:未经允许,绝对不能开门放人。
有些球迷试图翻越铁丝网逃离死亡陷阱,却被警察推了回来。一个名叫埃迪·斯皮里特的球迷当时和儿子亚当被挤迫在4号小区的铁丝网上,在他们面前隔网站着一名警察。埃迪回忆说:“我向他大喊要他开门把亚当放出去,他却站着一动不动。”
大批球迷面部发青变绿,开始窒息死去,比赛却在继续进行。场内一些摄影记者兴奋地跑上来对着垂死挣扎的球迷拍照,更多的警察和警犬也冲到了铁丝网旁,但他们是受命来堵截球迷冲入赛场的。
尸体开始在看台上堆积。这时警察才如梦方醒,急忙中止比赛,开始救人。但为时已晚,大祸已经酿成。94名球迷当场死亡,另有两人后来也因伤重而死。遇难者中有年届70的老人,还有一个刚满10岁的儿童。格拉弗的两个进入站席区的儿子一死一伤。
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希尔斯堡惨案。
惨案发生后,负责现场值勤的南约克郡警察指责利物浦球迷赛前酗酒,很多无票球迷砸开C门冲进赛场,因而引发死难悲剧。随后英国著名小报《太阳报》炮制了题为《真相》的报道,内容与警方的指控几乎如出一辙。
《临时报告》发表之后,死难者家属在苦等英国法律还他们一个公平正义。1991年3月28日,官方的死亡调查终于有了结果,裁定:惨案属于偶然事故,无人应对死难者负法律责任。
很多死难者家属甚至连赔偿都没有得到。格拉弗就是其中之一。他说:“我的一个儿子在那里被挤死了,但我一分钱的赔偿都没得到。英国有条法律荒谬至极,规定如果年逾18岁尚未就业者死于公难,就不被赔偿。我儿子当时20岁,没有工作,所以就白死了。”
然而,现场值勤的一些警察却得到了大笔赔偿。其中14名当时在现场值勤的警察于1996年11月一共得到120万英镑的赔偿,理由是惨案给他们带来了“精神痛苦混乱”后遗症。据HJC统计,很多死难者家属和现场观众都因此精神压抑,数千人自杀,但绝大多数都没得到赔偿。
死难者家属自发上告,开始了一场长达十余年、至今仍在继续的官司,但他们从撒切尔、梅杰直到布莱尔先后三届英国政府都没得到想要的正义。
泰勒的《临时报告》虽然为他们提供了充分的证据支持,但由于大法官在搜集证据时没有要求证据提供者宣誓,按照英国法律,这些证据不具有法律效力。
死难者家属挖掘出了种种有力的证据,但都被法院以种种理由回绝。他们的主要控告对象杜肯菲尔德1991年因健康原因退休。格拉弗说,这位前警官“如今拿着丰厚的退休金,在英国南部生活,住着豪宅,开着大车,日子过得很滋润”。
而自惨案发生以来,几乎所有死难者的家属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被改变了,”67岁的格拉弗说,“因为我们必须要努力为我们的孩子要回正义,这样将来才有脸在天堂里面对他们。我们手中握有真理,但却无法从政府那里要来正义。警察自始至终都在撒谎,甚至编造证据,政府也一味为他们遮掩罪行。我们没有伸张正义的机会。”
“英国虽然标榜是高度文明的法制国家,但没有我们穷人的法律,”他接着对记者说,“英国法律是为钱而设的,我们没钱,因此就不受法律保护。”
前HJC主席达夫·彻奇是一位死难者加里的父亲。惨案发生之后,他和老伴莫伦一直致力为儿子昭雪冤屈。如今莫伦已经过世,达夫依然在同一个不公平的体制继续战斗。
他说:“我认为英国政府没有理由去杀害我们的孩子、捏造证据、编造谎言。他们给我们的孩子穿上军装去为他们肮脏的战争卖命,随后又在球场内遭到屠杀,被污蔑、作践。我要说的是:永远永远不要相信这个体制了。”
如果不主动走近格拉弗、彻奇这些死难者的家属,在英国你很难通过别的途径听到他们的声音。英国媒体似乎已经忘记还有这样一群被法律正义抛弃的人群,近几年很少有关他们的报道。
4月15日,英伦三岛阳光普照。希尔斯堡体育场周围却阴森、寂静得可怕。记者绕球场徜徉一周,没发现任何痕迹表明18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惨案。传说中这里有个96名受难者的纪念灵堂,如今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最后一次审判于2000年7月进行,死难者家属私人起诉南约克郡警官杜肯菲尔德和穆雷。前者是惨案事发时希尔斯堡球场警察总指挥,后者是他的助手。
在陪审团对审判进行表决前,法官胡伯提醒陪审团考虑他们的表决可能会给警察等公共社会服务行业者带来的负面影响。
法庭陪审团认定穆雷无罪,但对杜肯菲尔德的判决未能达成一致。死难者家属要求对杜肯菲尔德重新审判,但胡伯却以后者承受压力过大、身体健康不适合出庭受审为由,拒绝重新开庭审判。身披“正义”法衣的胡伯因此也向死难者家属关上了正义的大门。英国法律规定,私人起诉者没有权利上诉。
死难者家属带着他们“讨回正义”的梦想,被赶进了死胡同。他们连继续打官司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一位希尔斯堡惨案幸存者在互联网上撰文说:英国正义,我的屁股。
希尔斯堡惨案引发英国假新闻泛滥的高潮,其中《太阳报》的报道最耸人听闻。他们在头版冠以《真相》这个醒目的大标题,下面是三个小标题:《一些球迷偷死者的钱包》、《一些球迷对勇敢的警察撒尿》、《一些球迷殴打现场求救生命的工作人员》。
这篇严重失实的报道在利物浦引发怒潮,人们集体抵制这份英国著名小报。2004年7月7日,《太阳报》发表整版道歉声明,但没有得到利物浦人的原谅。
现在,太阳报在利物浦的发行量只有一万多份,比希尔斯堡惨案事发前少了20多万。
18年后的今天,假新闻造成的恶劣影响依然存在。记者在希尔斯堡球场周围采访时,在一家烟酒店内碰到名叫凯奇的店主,他相信当年的报道是真的。他说:“利物浦球迷太愚蠢了。他们喝光我们店的所有啤酒,随后又闯进球场胡来,他们自己害了自己。”
随后,他开始抱怨英国社会的虚伪。他说:“我爸爸从巴基斯坦移民到英国,我是在英国出生的,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当地人表面对我很好,但背后却不接受我。”
记者赶到利物浦HJC总部采访时,从那里得到一个令人恐惧的发现:希尔斯堡惨案事发以来,一切都被一只无所不在的神秘黑手紧紧操控。假新闻是操控战略中的关键一步,目的在于制造利物浦球迷制造惨案、害死自己的假象。
HJC发起人之一格拉弗对记者说:“我们一切都被严密控制。警察、法官、律师他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他们组成一张大网封锁、控制我们,防止我们从任何一点取得突破。”